扈准右手捧着那本書,左手「唰」得一下打開了它的封皮,他的眼角高高揚起,泛着詭異的熒光,看起來竟不像他原本的樣子,倒像是一隻成了精的狐。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曲悲涼的歌從扈準的胸膛中奔湧出來,書頁隨着這歌聲來回翻動,發出唰啦啦的響聲。
「終於找到你了。」竹笙的眼睛亮了,但是那光在一瞬間便黯淡下來,因為無數扭曲的字符從書頁中飛了出去,鑽進了她的每一寸肌膚里,它們直通心肺,然後又朝外面暴起,將她整個人撐大了幾倍,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
附在院牆上的蔣惜惜發出一聲驚呼,卻被旁邊的劉敘樘捂住了嘴巴,「別動,現在誰都救不了她了,貿然出去,只是尋死。」
竹笙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怪異,它寬大平展,似是被那些字符撐得只剩下一張皮。
「不對呀,」蔣惜惜的聲音突然虛弱的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手心卻熱熱的,沁出了汗意,「她不是竹笙,這個女人...... 不是竹笙。」
劉敘樘身子一震,順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他看見竹笙的身體漸漸化為一件繡滿了「卍」字的戲服,它被裏面的字符撐得噼啪作響,脹得就像一個體態龐大沒有手足和頭顱的人。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
戲服里傳來陣陣哭喊聲,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鬼符見無法掙脫束縛,竟開始討起饒來,它們朝領口和袖口飛去,試圖從戲服中逃將出來。
就在這時,戲服的幾個出口同時收緊了,它越變越小,布料盤絲纏繞,發出亮得刺眼的銀光。
伴隨着一聲刺耳的尖叫,戲服縮成拳頭般大小的一塊,它在半空中反覆碾磨、揉搓,一遍又一遍,將裏面那些哭嚎的、求饒的、哀泣的東西碾壓的粉碎。
神哭鬼泣之聲越來越弱,終於,一切恢復了平靜。戲服延展開來,它現在就像一方手帕那般大小,渾身綴滿了「卍」字,發出凜冽的寒光。
劉敘樘和蔣惜惜面面相覷,臉上俱是愕然之色。
「是她,一定是她。」過了許久,蔣惜惜才勉強從口中說出這幾個字。
劉敘樘剛想問清楚這個「她」指的到底是誰,耳邊卻又傳來「嘩啦」一聲,兩人同時扭過頭去,發現這聲音來自那方手帕,它如今仿佛被風漲滿了似的,四個角都豎了起來,就像一面吃飽了風的船帆。
忽然,那手帕一個猛子扎向下面,衝着扈準的方向直撲過去,劉敘樘吃了一驚,手扒住牆沿翻身就欲跳下去,卻被旁邊的蔣惜惜拉住了。
「蔣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他就算有罪,也應交給官府處置,不能眼看着他被這手帕給吞了啊。」
蔣惜惜目不轉睛的盯着扈准,「官府能治人罪,可是能管得了妖怪嗎?」
劉敘樘還沒對這句話回過味兒來,耳朵里就傳進了一陣低低的咆哮聲,緊接着,他眼前猛地竄過一團橙紅色的事物,那東西跑的太快,以至於他根本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可是,它毛茸茸的尾巴掃到了劉敘樘的手臂上,那觸感就和當年他被從強盜頭子手裏救下來時感覺到的那個東西一模一樣。
手帕噼啪作響,它緊隨着那東西向黑暗中鑽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劉敘樘望向院子,發現哪兒還有扈準的身影,那裏只有一本書,一本每一頁都黃的發黑的書,一本空空的沒有一個字符的書。
「他怕是回天乏術了,您不要太過傷心,山洪突襲,誰也想不到的。」
「若不是我平時對他太過嚴厲,準兒也不會因為敘樘掉下樹而嚇得不敢回家,也就不會遇到山洪。」
「您...... 是在哭嗎,我跟隨您這麼久,從未見過您這般流淚。」
......
......
......
「已經幾天沒吃飯了,為了一個孩子,要如此傷神嗎?」
「......」
「您讀了這麼多書,應該知道生死不過是世之常態,為何還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