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奚伯走了出來,白勇沖他點點頭,奚伯知他有事要說,不方便劉敘樘聽到,便跟在他的身後出了院子。
黑暗中,奚伯只能從白勇的一對眸子能看得到一點光亮,那點光很冷,帶着殺意。猶豫了一會兒,他終於小聲說道:「奚伯,那個人留不得。」
「他必須留。」奚伯的聲音不容置疑。
「為何?要是他發現了……」
奚伯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沒看到他帶的那把劍嗎?上面的劍穗子帶着龍紋。」
「難道他是朝廷的人?」白勇慌了,「那就更不行了。」
「不行什麼?」奚伯厲聲沖他說道,但隨即又壓低了聲線,「我已經暫且將他騙過去了,你們也都別說漏嘴了,過了這幾天,將他送走了,大家就都相安無事了,若是現在除掉他,被官府的人查到了,再揪出那些陳年往事,我們才真是無路可走了。」
白勇聽他說的話在理,便只好點頭答應,他話鋒一轉,「那骨罈怎麼辦?總不能將它安置在村里呀。」
奚伯嘆了口氣,「骨罈已破,那先生也不在了,現在將它重新放回橋上恐怕也沒用了。我家裏有個神龕,只能先將它供在這裏,過幾天那個人走了,我們再做打算。」
「都聽您的。」白勇低聲說着,他忽然抬起頭,「那個神龕,莫不是冷……」
奚伯點點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你先暫且回去吧,明天還要去嚴家幫忙,出了這等事,他家裏是亂了套了。」
「我明白,嚴家現在的情況和我家當時一樣,我定當盡心竭力幫忙的。」
看着白勇的背影消失在門前那條小路的盡頭,奚伯才又返回屋內,他走到神龕前,注視着上面供奉着的骨罈,它被閃爍的油燈映出了一層詭異的青光,看得他心驚不已。
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那個眼神,它沉靜、悲憫、還透着深深的絕望,奚伯低泣一聲,「你終於還是不願放過我們,還是回來了。」
「爹爹,你為什麼不夾菜,今晚的飯菜不合胃口嗎?」迅兒見程牧游坐了好久也不動筷子,貼心的詢問道。
程牧游放下筷子,「食之無味,不如不食。」
迅兒夾了塊豆腐在鼻前聞了聞,「很香啊,爹爹為什麼會覺得不好吃?」
「你爹爹是被有些人給噁心到了,」蔣惜惜走了進來,她手裏端着碗參湯,「大人,吃不下飯總要喝碗湯,千萬不可因為樺姑的事氣壞了身子。」
程牧游接過湯,「為了她倒不至於,只是可憐了那兩個小廝,樺姑一定是用他們的家人作為威脅,逼着他們將整件事情攬了下來。」
蔣惜惜嘆了口氣,「還有棺材鋪的老闆,雖然大人給了他銀子讓他令謀一處宅子,但總歸還是沒有找到樺姑放火的證據。」
「真是難纏啊,」程牧游喝了口湯,冷笑了幾聲,「不過這次棲鳳樓擴建不成,也極大的挫敗了她的銳氣,只是不知她下一步又要走出什麼棋來。」他放下湯碗,看着窗外,「劉大人也走了兩日了,不知這一路上是否順遂。」
蔣惜惜順着他的目光望向外面,月亮現在已經變成了極細的一條,輕輕地掛在黛藍色的天幕上,她輕聲說道,「再有兩日應該就到襄陽了,但願一切安好。」
劉敘樘從睡夢中醒來,他的嗓子火燒火燎的,疼得難受,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從翻船到現在都沒有喝水,再加上天氣炎熱,怪不得要嗓子快要冒煙了。他從床榻上坐起來,冷不丁聽到身邊傳來一陣細細的呼吸聲,心裏頓時一驚,伸手就朝放在旁邊的青蚨劍摸去。還未摸到劍柄,他就搖頭笑了起來,自己一個人睡習慣了,竟忘了現在是在奚伯家裏,奚伯將臥房讓給他睡,自己去了旁邊的偏房湊合一夜,而現如今在旁邊躺着的可不是那個叫奚城的孩子嗎?
劉敘樘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穿上鞋摸黑朝桌邊走去,手掃到桌面上,卻又不小心將茶杯撞落,好在他功夫好,電石火光之間,便伸手將杯子接住,沒讓它在地面上摔個粉身碎骨。他在桌邊坐定,眼睛這才稍微適應了黑暗,他倒了杯茶,一口氣灌進肚子,緊接着又倒了另外一杯。
茶杯還未送到唇邊,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輕笑,「笨死了,沒想到你一個大人,竟還不如我,做事毛手毛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