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不深,裏面卻堆滿了一個又一個灰白色的麻袋,我的身體落在其中一個麻袋上面,又翻滾到旁邊,可雖然只是這麼一下子,我還是感覺出了裝在麻袋的東西是什麼,它們又硬又小,有的地方還尖尖的,將我的後腰的皮都蹭破了。
我跪在這些麻袋旁邊,心裏竟然沒有懼怕,原來這半年來失蹤的那些玩伴,都被丟在了這裏,這一個個屍骨袋中,應該也有妹妹小小的骨架,她是否還睜着迷茫的大眼睛,不知爹為什麼將自己的後腦砸的稀爛,也不知道她用自己的血肉哺育了我,讓我多活了這麼多時日。
爹尋人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我虔誠的跪在地上,朝堆成小山的麻袋深深的磕了幾個頭,然後才用雙手攀着坑壁準備爬上去,可是試了幾次,卻都沒能爬出坑外,一是因為多日沒有進食,再加上惡疾纏身,我的身體已極度虛弱,二就要怪這該死的天氣了,雪夾着雨從上面飄搖而至,將坑壁弄得濕滑泥濘,常常一隻手剛上去,下面的腳又不爭氣的滑了下來。
如此折騰了半個時辰後,身體裏僅剩的那一點力氣被消耗殆盡了,我躺在那些已經被雨雪浸透的屍骨袋旁邊,嗤嗤的笑出聲來:這就是命吧,我本來就是要被爹娘吃掉然後扔到這個大坑中的,現在雖然逃過了一劫,但終究無法和天命對抗,依然會在這個坑底慢慢的死去、爛掉。
我放棄了對命運的抵抗,在坑底睡了過去,在被雨水澆醒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一個離自己不遠的麻袋動了一下,緊接着,系住袋口的那條麻繩慢慢的散開了,從裏面飄出來了一股誘人的香氣,那是燒鴨子的味道,不,不光如此,還有蒸的透亮的白米飯,炸的酥脆的桂花糖糕。
口水霎時從唇齒間分泌出來,我朝那口麻袋爬過去,抓起裏面的美味就大肆咀嚼起來,不一會兒,麻袋中的東西就被我吃完了,於是我又打開了第二個麻袋,接着是第三個……
後來的事情我記不清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坑裏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些源源不絕的食物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只知道,雪和雨漸漸的停了,多日未見的陽光又一次落到了這個屍骨遍野的大坑中。
亮白的陽光下,一個人影從那株雲杉樹旁邊正向下看着,他騎在一匹棕色的駿馬上,身着戎裝,就像九重天上的神。他看我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憫和悲涼,我卻被這目光注視的淚眼模糊不能自已。他命人將我從坑裏面救了出來,露出頭來的那一刻,我發現他身後是一隻長長的軍隊,每一匹戰馬上,都馱着幾袋鼓鼓囊囊的糧食。
玉泉鎮就這樣被從數月的饑荒中解救了出來,而我亦回到自己的家中,爹娘和我都對那天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那段記憶就像我身上的癤子,隨着時光的流逝慢慢的消失掉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東西早已在我心裏生了根,它龍蟠虬結在我的每一寸肌理中,和我融為了一體。
從那天起,我便對自己發誓,我絕不要再過這種被飢餓追着跑的日子,我要吃飽,不,不單單是吃飽,我要自己所有的欲望都被滿足,被釋放,要掌控所有的一切,要過最恣意灑脫的生活。
荊雲來突然回過頭,一雙野狼似的眼睛看向晏娘,「我吃了自己的妹妹,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不敢做,不能做的,姑娘,你告訴我。」說完,他低頭乾笑了兩聲,肩膀不住的顫抖着,像一片隨時會被風捲走的殘葉。
「所以荊老爺的處世哲學就是依心而行,無憾今生咯。」晏娘在臉上堆起一個冷笑。
荊雲來沒有接她的話,一直靜立在床邊的老奴走上前來輕聲說道,「老爺,湯要涼了,」他說着將荊雲來攙扶到床上坐下,然後輕輕端起碗把一勺湯餵進他的嘴裏,「講了這麼久的故事,口也幹了吧,先將這碗湯喝下,一會兒啊,就到了燒窯的時候了,鎮民們都在等着老爺這第一把火呢。」
「什麼?你還想去燒窯?」史今一個沒忍住,走上來一把打破了老奴手裏的湯碗,「先把蔣姑娘的下落說出來,不然我現在就要了你這條狗命。」
荊雲來的臉上一點都沒顯現出生氣的樣子,他接過老奴遞來的手帕,輕輕的將臉上的湯汁擦掉,然後笑微微的看着史今,「我死了倒沒關係,只是程大人該如何向朝廷交差呢,新安府案沒破成,倒殺了皇上親封的公侯,史大人,你說程大人頭上的這頂烏紗帽還保
第三十章 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