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何喧喧?有吏來在門。披衣出門應,府記欲得錢。語窮乞朝清,吏怒反見尤。旋步顧家中,家中無可為,思往從鄰貸,鄰人言已匱。錢錢何難得,令我獨憔悴!」
這是本朝桓帝年間,蜀人寫的一首譏刺時政的五言詩。
當時河南郡人李盛在蜀中巴郡當太守,他這個人貪財重賦,催征不息,郡、縣裏的吏員三天兩頭地下來問百姓要錢,於是巴郡的文士便寫了這麼一首詩來譏諷他。
詩中所云「狗吠」,在時人之詩中,「狗吠」二字通常都是和「苛捐雜稅」聯繫在一起的,諷刺壞官兒亂徵稅用「狗吠」,夸好官兒不亂徵稅也用「狗吠」,比如魏郡的百姓曾作了一首歌來歌頌時為魏郡太守的岑熙,這個岑熙很有來頭,是中興功臣南陽人岑彭的玄孫,他在魏郡為太守時,招攬賢士,不擾百姓,是故百姓為之歌曰:「狗吠不驚,足下生氂」。郡里沒有了盜賊,郡府縣寺也不亂派人來征雜稅,所以即使狗叫喚了,百姓也不害怕。
鄉人聚里而居,很多人家養的都有看門護院的狗,陌生人比如郡縣吏員一入里中,這狗難免就會叫吠起來,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夜深人靜的,狗一叫喚起來確實很令人驚嚇。
卻說,這郡縣的吏員為何多在晚上來?卻是因為白天可能找不着人,鄉人出去勞作了,所以晚上來堵人,——譏諷李盛的那首詩說的就是晚上的事,「披衣出門應」,顯是鄉人已經睡下了,可吏員卻在此時不告而來,不但擾人清夢,也不但令人驚嚇,簡直是要把人逼上絕路,——「府記」云云,「記」是一種公文的文體。
這首詩說的是巴郡太守李盛,可如今在徐州百姓的心目中陶謙差不多也快是這種形象了。
荀貞令劉備去殺了那個州吏,名義上的理由是:「亭長雖卑,秩在斗食,亦漢家吏也,州吏何權,敢擅殺漢吏?」
看起來像是為了維護漢室的威嚴,其實不然。
他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沒有辦法,他不能不叫人去殺了這個州吏。
為何?
因為糧者,陶謙之所欲也,同時,糧,也是他荀貞之所欲也。
討董在即,軍隊要有,糧食也是必須要有的,陶謙這麼催征不息的,州府固然是可以得以充實了,可以養兵了,可以吃喝不愁了,可是,糧若是都去了州府,那廣陵郡府可該怎麼辦?
也就是說,荀貞這個新任的廣陵太守可該怎麼辦?
這是一個根本矛盾。
話說回來,這固然是個根本矛盾,但如果沒有出州吏殺人這個事兒,這個矛盾,荀貞也許還可以慢慢地來想辦法解決,可現在出了州吏這麼一檔子事兒,他就沒有辦法慢慢地來解決了。
他若是置之不理,必有兩個後果。
一個是此事傳到陶謙、笮融的耳中,他兩人必會因此而輕視荀貞。
可以預見,陶、笮二人一旦輕視荀貞,荀貞即便再想和他倆、和陶謙搞好關係,也沒用,不但沒用,陶謙對廣陵的征糧必然還會變本加厲,要知道,陶謙是個很矜傲的人,他自己有本事,所以他看不起沒本事的人,連貴為車騎將軍、太尉的張溫,他都因為看不起其人之行事,而就敢在群僚畢集的宴會上給其難堪,公然辱之,何況荀貞?
到了那個時候,荀貞要再想得到廣陵的糧食控制權,就必然會與陶謙之間發生非常激烈的爭奪,沒準兒就會鬧得不可開交,與其那樣,與其日後再起爭執,荀貞還不如現在就收起「想和陶謙搞好關係」的念頭,乾乾脆脆地還以顏色,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不要輕視自己。
當然,作為一個郡,也不能和州里的關係搞得太僵,有句話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那麼在給了這個下馬威之後,可以再單獨派人專程去州府謁見一下陶謙,拿出袁紹的面子,拿出孫堅的交情,等等,還可以再拿出自己的「苦衷」和「誠意」,以此來試試看能否修補關係。
如果能,最好不好。
如果不能,那也沒辦法了,該做的荀貞都做了,錯的不是他,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這是其一。
還有其二。
其二就是:州吏在荀貞的眼皮子底下殺了
59 劉玄德鄉亭殺吏 荀貞之道邊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