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裏寒氣還很重,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下過一場雨,院中的常綠樹種發出絲絲縷縷清新的氣味,夜空像最厚實的藍絲絨,星子偶爾點綴幾粒,屋檐下的燈籠光暈淡淡,沈蕎突然覺得說不出的舒適又寧靜。
琴聲就是從正房傳出來的,一圈圈漣漪般的光暈從窗紙透出來灑在門外的磚地上,
沈蕎立在廊下聽得居然入了神,連這琴音什麼時候停的都不知道,直到被琴聲充滿的空氣似乎都稀薄了下來,萬籟俱寂得聽見了自己的呼吸,才驚覺自己好像站了很久
剛要轉身就發現腳都麻了!不禁苦笑着俯下身去輕輕揉着,覺得血液又一點點回來,此時,屋內突然傳出一管仿似山風廬音般的男子聲音:「誰在外面?是華笙嗎?」
臨陣脫逃並不是沈蕎的作風,況且這聲音,這聲音竟比方才的琴聲還要好聽,無端的讓人心慌,卻又有說不出的好奇,屋內的主人究竟是怎樣的。
沈蕎平靜了一會兒才說:「不是華公子,我是借宿的抱歉擾了您的雅興。」
「哦,並不曾。」
沈蕎耳力極好,能聽見屋內有手掌輕輕安撫琴弦、椅子輕輕挪開、衣料摩擦過桌腳以及平緩的腳步聲。
門開了,一幅雲煙水灰的長衫出現在紅漆門檻內,一股青竹皮氣息和屋裏的暖氣混雜着飄過來異常的觸動嗅覺,沈蕎看不到他的臉,門口掛着的半卷湘簾遮住了他肩膀以上的部位,儘管如此,他身姿筆直從容不迫,既像江上偶爾行過的一葉帆舟,又似壁立千年的一仞峭骨仙石。
沈蕎發現他並沒撩開帘子出來的意思,半個人都在陰影里,門口的燈籠光只迷濛的照着他長衫上細如牛毛織着菱格暗紋的銀線。
「您是,那華笙公子的主子?」
「不若說是朋友這世上能作他住的人也不多」
沈蕎只好淡淡一笑。
即便在簾後也看得出肩好寬,像一座人形影壁似的,明明那麼矜持有禮不帶一點侵略性,沈蕎還是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像是為他的氣場讓出地方一樣。
「那位小姐的傷好些了嗎?」他說話時便似山嵐吹來。
「好些了」沈蕎點頭。
夜風吹動他一截煙水灰的袖管和腰間白色的絲絛。
「嗯,當如是已經很晚了,小姐回屋歇息去吧!」
「哦,好!」沈蕎轉身下了台階向廂房走去,推門前忍不住回頭眼角掃了掃那尊仙石,心裏模模糊糊的想,怎麼會有站得那麼好看的人啊?
等進了屋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可笑多失禮,不是一直想當面給人家道謝的嗎?怎麼什麼都沒說就糊裏糊塗跑了呢?當真是遜的可以!
她悄悄走到窗前透過窗簾縫向外看,那個雲煙一般的人仍舊靜靜的站的,雖然明知道他不會看見自己,沈蕎還是緊緊掩上了窗簾,回到床上又翻了幾次身,再打坐了片刻才重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就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茹姑!沈蕎笑着去抓她的肩膀。
「你好點沒有?」
「嗯嗯嗯!」她點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松香替她打了熱水進來,不一會兒還端了青鹽、杯子巾帕等物進來,「小姐,沒想到這個覺園裏用的東西這麼好,青鹽里還有茯苓粉,還有這個,豬鬃毛的骨柄細刷廟裏不是很清苦的嗎?」
沈蕎一下子便想到那個山嶽仙石一般的男子,那樣的人,用東西肯定是很講究的吧!兩世里見過這麼多男人,唐適威武,凌安許俊逸,杜菎臣儒雅,沈玉朝冷峻,沈玉謙聰慧,還從沒見過這樣身上不帶煙火氣,如山巔白雪一樣潔淨的男人呢!
「小姐」松香不明白她一大早發愣是怎麼回事,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您是不是沒睡醒?」
沈蕎搖搖頭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等這裏都收拾完畢,華笙站在簾外和氣道:「我們主子說了,桌上的藥皆贈與小姐,回府後連續再用七日便可無礙了,請切勿中途換藥!」
沈蕎開門出去:「雖然很俗套,還是請你轉達對你家主人的敬意。」
他表情恬淡:「好」。
院門外已經傳來沈茵抱怨的聲音,「昨晚上下雨山道上有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