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傻了。
後院有巴掌大一片地,裏面的確有個破馬廄與一籠小雞崽,只不過,那籠小雞崽卻是那婦人的產業,與他可沒有半點干係。
婦人向來警覺,總是認為有小偷會光顧這破敗不堪的院子,並順帶偷走她的雞,所以終日坐在門口防賊,要是教她知道小侍女竟然抓了她的雞熬成了肉羹,進了傻子的五臟廟,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想到婦人大馬金刀的坐在門口罵街的姿態,傻子就頭痛,那陣仗真的是口若懸河,泡沫橫飛。
過了一會。
傻子捧了捧肚子,哭笑不得,想將肚子裏的雞給吐出來已經是不可能了,還是準備挨罵吧!撕下一角草蓆,揉成兩個小團,想要塞進耳朵里。
「侯子不必如此。」
這時,小侍女抬起頭來,怯生生的眨着眼睛,把傻子堵耳朵的手按住,取出傻子手裏的草蓆團扔在角落裏,從身後的竹籃里捧出一雙嶄新的翹頭鞋,笑了一笑,埋下頭,一邊替傻子換下濕鞋,一邊輕聲說:
「侯子不要擔心,我抓小雞崽是與王大娘照會過的。王大娘心好着呢,知道侯子修學艱難又……又正在長身體,需得吃肉,所以並未刁難小虞。」
小虞是這小侍女的名字,賤女無姓,年方十二歲。
紅澄澄的夕陽從窗口泄進來,照在一主一仆身上,傻子老神在在的坐着,嘴角帶着那人畜無害的傻笑。
小侍女的腰真細,盈盈不堪一握,脖子上的肌膚瑩雪透嫩,比傻子前日上樹掏的小白鳥還要白上三分,烏黑的頭髮極長,因賤民不可挽髻,便直直的垂泄下來,沿着翹挺的小屁股一直泄到腿彎,還有一半拖曳在地。
「小虞,你的絲帶呢?」看了一陣,傻子眼睛有些直,口裏有些干,愣愣的問。
「丟,丟了。請侯子責罰。」
小虞渾身輕輕一抖,後脖心蕩起一絲潮紅,心想:「侯子在看我呢?他在看什麼呢?眼神直勾勾的……」不安的扭了扭腰,手卻不停,麻利的替傻子換好了鞋。
女孩子早熟,小侍女的臉蛋紅的像熟透了的蘋果,但是她誤會了,傻子並不是在看她窈窕婀娜的身子,而是一直在想她的絲帶去了哪裏?那條垂絡流蘇是前不久她的生日,傻子送給她的禮物,豈會輕易弄丟?
「侯子早點歇着。」
小虞等了一會,傻子沒有說話,反而看得她心裏慌慌的,她便紅着臉、端着手朝傻子拜了一拜,然後捧起案上的空碗,輕輕的,倒退着出了房間。
也只有在這個小侍女與那啞巴車夫身上,傻子才會感覺到這個世界對自己應有的尊重,說尊重有些過,可能謹慎的呵護更貼切些。
小侍女一走,室內慢慢的冷了起來。
傻子拉開矮案的暗格,把手指伸向那隻還沒睜開眼睛的小鳥,感受到指頭靠近,小鳥嘰嘰叫了起來,用力的啄着傻子指頭上的糠皮粒。
餵完了鳥,傻子默默的站起身,關上了房門,躺在散發着酸氣的草榻上,睜着眼睛,抱着肩膀,看着屋頂的蜘蛛爬來爬去。
直到那隻漂亮的小蜘蛛在屋角成功的織好了一張新網,傻子才翻身下來,走到草蓆中坐了,伸出手指在已經冷卻的茶碗裏蘸了蘸,沉了沉神,揮指在案上肆意一撩。
姬烈。
字如其名,剛勁雄厚。
這一刻,傻子的眼睛雪亮如星。
姬烈,安國第二十四代國君姬狄與宋國小侯女之子,年已十一歲,傻了十一年。實際上,只有姬烈自己知道,他只傻到八歲,三年前的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傻子不傻了。
然而,眾所周知,天姿絕慧的宋國小侯女的兒子是個傻子,天下間的傻子多了去了,但是不傻的傻子卻僅此一人,傻而不傻最是熬人,要讓一個神智正常的人一直傻下去,那是一件荒謬而痛苦的事情。
三年裏,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告訴別人自己不傻了,但是當他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站在小侍女面前時,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卻讓他永生難忘。當時,小侍女的眼睛瞬間大亮,隨後,定定的看着他,那晶亮的眼睛卻慢慢的黯了下去,她噙着眼淚低下了頭,默默的跪在他的身前,緩緩的搖着頭,不說一句話。第二天,他的車夫消失了一整天,深夜歸來時,少了舌頭!
第三章 習劍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