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驟雨來得猛去得快。
一輪彩虹掛在半山腰。
守城將姚晉站在要塞的箭塔上,穿着灰色的鐵甲,披着灰色的大氅,整個人就像劍袋上的劍一樣暗沉。彩虹就在那石巨人的戟端上方,這個龐然大物兩隻腳踩着石頭要塞兩頭,左腳高而右腳低,雪峰要塞與別的要塞不同,它的瓮城並不在主城的前方,而是與主城南北相望,是以雪峰要塞其實是兩所關塞,互成倚角之勢。
五百里橫山走廊仿若一條綿長彎曲的河流,只是它卻不能歸入大海,它在這裏止步,被一道危聳入天的山巒攔截,然而,它的去路並沒有被封死,雪峰山的底部有一條黑暗而潮濕的蛹道,前後不過兩里,穿過那蛹道即是雪峰一線天,經由一線天而入余國。雪峰要塞便建在那條蛹道的上方,它憑據天險扼守着橫山走廊,將戰火烽煙阻止在雪峰之外。
包裹着鐵皮的沉重木門懸掛在箭塔下方,粗如人腿的絞索上爬滿了青苔,像是一條條巨蛇正咬着木門上的吊栓,八個身強體壯的力士常年累月守侯着箭塔上的絞盤機,不過,他們卻很少會動用力氣拉開那條繩索,因為這裏人煙稀少。但是,若要從橫山走廊往東走,雪峰要塞是必經之路,方圓三十里沒有村莊,要塞便是村莊,而姚晉則是這裏的領主。他放眼看去,橫山走郎一直錦延到天邊,此刻,那狹窄的走廊中來了一條長龍,龍首是一輛精美的馬車,由雪白的駿馬拉着,圍着馬車的騎士們英姿矯健,龍頸也是一輛馬車,十幾名冠帶飄飄的年輕士子正像群螞蟻一樣拱衛着它。在此之後,便是那條長龍的腰身與尾巴,它彎來繞去,前後拖曳兩里。龍首已經向雪峰要塞爬來,尾巴卻還在那一片密林里。
虞烈騎在馬上,眼前所見令人嘆為觀止,只見那高達二十丈的石巨人依山而建,它的上半身披着鎧甲,下半身卻裸露着,爆露的兩腿粗壯有力,可以看見塊壘分明的肌肉,這石巨人頭上戴着尖盔,左手拿着一面巨盾,右手擒着長戟,腰身則微微彎曲,手臂上揚,仿佛正要將手中的長戟擲出,刺穿那剛剛破出烏雲的夕陽。這樣的大手筆在中州並不多見,可想而知,余國的第一代國君的確終生都在修建要塞。
夕陽落在盤山道上,冗長而滄涼的號角聲遙遙傳來。
不論是蔡宣還是那老者,或者是虞烈,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入塞,因為天色即將黑了,在黑暗中通行蛹道並無不妥,但若想穿過蛹道後面那條一線天,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再說,佐近並無比要塞更適合的棲息地,他們別遠選擇。
蔡宣的騎士首領霍成引着馬奔向左邊的主塞,待到塞門前,高高勒起馬首,夾着馬腹大聲道:「我等乃是蔡國人,經由此地入大雍,還請打開城門。」
「轟隆隆,轟隆隆……」
霍成的話還沒落腳,八名絞盤手便已絞開了要塞的城門而非蛹道的巨木門。蔡宣的馬車沒有絲毫停頓,鑽入了那石頭鑄就的堡壘里。接下來是那個老者,他的一名弟子持着一面通關牒文驕傲的揚了揚,隨後便領着馬車從那些全副武裝,神情戒備的甲士群中鑽了進去。虞烈注意到那面通關牒文很是特別,並不是簡單的木牌,似金非玉,樣式獨特,夕陽落在上面還泛着微弱的瑩光。儒家玉牒,乃是朝歌城景泰王賜於孔老夫子的,憑藉此物可以在中州大地上的任何角落自由來去,但是那老者卻非孔老夫子,在燕京學宮的儒家講堂里掛着孔老夫子的畫像,與這老者長得大相庭徑,再則,孔老夫子已然仙逝五年,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很淺顯的道理。
現下,輪到虞烈了。
奴隸販子騎着馬朝那群甲士走去,子車輿與刑洛騎馬走在他的身後。
夕陽從石巨人的戟端飄下來,疊在那些甲士的戟尖上,泛着令人難以逼視的冷寒,箭塔上的弓箭手們看見虞烈走過來,呼吸也仿佛沉重了一些,紛紛將箭頭對準了悠哉悠哉的奴隸領主。對此,虞烈視而未見,他朝着那穿着灰色鎧甲,明顯是主將的人出示了通關牒文。那人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眉目很平常,鼻子卻極大,幾乎佔據了整張臉的一半。看見這張臉,奴隸販子的眼睛驟然一縮,下意識的便向腰上的劍袋按去。那人手裏拿着牒文,眼角的餘光卻在瞥着虞烈,見虞烈的手向劍袋按去,他那碩大的鼻子顫了一顫,目光冷得發寒。就在此際,虞烈的手落在了腰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