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狂飆,殺氣漫天,一切都在這慘烈的搏殺中崩壞破滅,唯有孫蘇合是其中顯眼的異類,他靜靜地站着,站在那得到刻意保護的小小空間裏,他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可諷刺的是他又不得不成為命懸勝負之間的參與者。
孫蘇合的臉色已經不能更壞,看到現在,雖然他只是個一竅不通的外行人,但多少也能看得出來,畫先生佔盡了上風,花火的落敗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
而在這場戰鬥結束的瞬間,自己也將屈服於必死的宿命。完了,都完了,苦思冥想的對策,拼盡全力的掙扎,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可笑。絕望,恐懼,悲哀,怨憤……數不勝數的負面情緒如同海水倒灌,奔涌而來,將孫蘇合徹底淹沒。身體不住地顫抖着,眼淚不可遏制地決堤而出。
「你還記得電影黑客帝國的劇情嗎?」
「藍色藥丸,紅色藥丸,你,會怎麼選?」
「要是真的面臨這種抉擇的話,我,恐怕最終選擇的還會是紅色藥丸。」
「大概這就是我的本性吧。管他什麼風險什麼收益,寧可九死一生,也不要苟且求生。」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和艾麗絲初遇時的對話不知為何嘲笑般地縈繞在心頭,真的是我嗎?我能做到嗎?自以為是的傲慢終究只是個笑話?孫蘇合的嘴角逸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現在這個絕望的愚蠢樣子,真是太可笑了。
他收起了念草,閉上了眼睛,他不要再看這宣示着自己可悲宿命的戰鬥,可笑也好,愚蠢也好,到了這一刻,他只想要問一問什麼是真正的自己。
就像分享艾麗絲的意念時一樣,既是看客,又是自己,孫蘇合循着那種經驗,在閉目的黑暗中以旁觀的視角審視自己每一份不同的情緒。我在為何而絕望?為何而恐懼?為何而悲哀?又為何而怨憤……
耳邊越來越急的轟鳴爆響似乎消失了,腳下不時傳來的劇烈震動似乎也消失了,是消失了?還是遺忘了?孫蘇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不斷詰問着自己的每一絲心緒。
或許過了很久很久,又或許只是過了一剎那,恍惚之間,孫蘇合看到了一片血霧瀰漫的沼澤,烏黑的血液,腐爛的肉塊,破碎的骸骨,聞之欲嘔的血腥氣,還有時斷時續的哀嚎聲、咒罵聲、哭泣聲。
孫蘇合木然地看着這地獄般的場景。這是哪裏?我又是誰?他抬眼望去,沼澤的中間站着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孫蘇合想要靠近去看,可是越走越遠,怎麼也看不清楚。他停了下來仔細再看,那人影似乎又變成了一柄滿是骯髒穢物的長劍。
劍?孫蘇合在有意與無意之間似乎把握到了一種精微奧妙不可言說的感覺。始終模糊不清的人影一下子變得近在眼前,清晰無比。
孫蘇合看着他的模樣輕輕問道:「你是誰呀?」
那人影也同時問道:「你是誰呀?」
兩人相視一笑,如同發現了春寒料峭之中衝破肅殺的第一朵花蕾,心中生出無比滿足美妙的感覺。孫蘇合伸出手來拂去他臉上的一抹污血。
「原來是我啊。」孫蘇合微笑着說道。
「原來是我啊。」他也微笑着說道。
諸般幻象轟然消失,孫蘇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他依然閉着眼睛,也沒有催動念草,可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巨細無遺地把握到戰場的形勢。
畫先生也好,花火也好,他們的每一個動作孫蘇合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們的心聲也模模糊糊地傳來,只是終究聽不真切。不是通過視覺,不是通過聽覺,也不是通過任何一種感覺。以心印心,孫蘇合此刻就好像一潭澄澈透明水波不興的清水,正無有遺漏地反照內外。
這種情況,之前被杜拂弦逼到絕境時也曾出現過,只是沒有現在那麼清晰,我還以為是死到臨頭的幻覺,原來真的存在啊。可是,饒是如此又能怎樣?孫蘇合心裏明白,絕望的情形依舊沒有絲毫改變,諷刺的是現在倒是能夠更清楚地看到,自己是怎樣被推着向宿命般的死亡邁出一大步了。
除了祈禱「奇蹟」這種越是想要越是不會發生的東西以外,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不,既然我能看得清的話,那就還有一種方法。我孫蘇合正是這場戰鬥中唯一的變數。只是這個方法將是以生死為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