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闖進地窖拿走藏書的人,變成了暗流沖開的礁石一顆不起眼的砂礫。
那本書真的有那麼重要?
不見得。
亮叔走在前面,臨久隨後,鍾寄雲在第三位,殿後的是何殊寒。重新走回狹長逼仄的地洞,視野變窄,想像力被局限,剛才在岩洞裏理出的一點思緒重新被無孔不入的黑暗圍攏。
岩洞太安靜了,鍾寄雲不由自主嘆出的長氣迴蕩在四周,雖然不是有意為之,卻讓其他人背後都豎起了汗毛。
亮叔回過頭來問:「阿雲,你……你朋友們說的陣法圖啥的,是真的嗎?」
……真是置近在咫尺的朋友們於不顧。
鍾寄雲像是要把呼出的氣再吸進來似的,過了會兒才篤定地說:「他們是專家,兩個人都說是的話,那就是真的。」
張良改良的十八局,共有「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如果走錯一步,進來的地方會再變出八門,如此生生不息,不知道如何辨認陣眼的人,窮極一生也無法走進來,即使誤打誤撞走進來,也沒辦法再走出去。
而且隨季節時辰的不同,又會生出千萬種變化。
所謂的進不來出不去。
但下金溝的村民卻不一樣,他們從一輩里繼承來正確的路徑,再傳給下一代。
但……
如果連亮叔都不知道村子有陣法,怎麼解釋村民們不管季節如何變幻,都能找出正確路徑呢?還有到現在都不見蹤影的亮叔女婿大華,又怎麼從村頭回來呢?
從地下出來,夜已經很深了。鄉下的夜空格外明亮,群星閃爍,照亮了一方天地。照得每個人臉亮堂堂的。
好像一下子掃清了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陰霾。
一來,鍾寄雲才想起來忘了什麼,喊住亮叔,問道:「啊,亮叔,翠姨和小陽妹子呢?」
亮叔答:「家裏出現壞人,我讓她們去祠堂避避。」
鍾寄雲揶揄道:「你真的不關心你那女婿?」
「他……」
亮叔和鍾寄雲在院子裏說話,何殊寒則拿着在岩洞拍下照片的手機,出去門外對照地勢。
他浸淫國學已久,但大多是紙談兵,看過的奇門八卦陣都是從各地搜集來的手抄版本,因年代久遠,裏面是否有錯也不得而知。遇到難得一見現成的陣法圖就像見到心儀已久的姑娘,能看多深看多深。
按地下岩台的佈置來看,亮叔家的位置在休門,是陣法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並且還連接着通往金脈要門的岩洞。
但房子是新造的,周圍看起來也沒什麼老舊建築的跡象。按亮叔的說法,前兩年因為暴雨,他們村里進行過集資修建新住宅的工程。但那時候是誰來設計的,亮叔卻說不記得了。
「這地方被保護得很好。」
不知什麼時候臨久也出來了,站在陰影里靜悄悄的,要是不出聲,何殊寒還真發現不了她。
何殊寒分辨出她的身形,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不在公司,他就很難把「陵城的小師妹」當成員工或普通朋友。宗教里常說人生而平等,但真實情況往往與人類的期望相悖。
有些人生來就註定擔當大任,也有人生來被踩進泥土,有些人春風得意大半輩子,卻晚節不保。
他前半輩子掙下的財富可能還不夠某國民二代一年的零花錢,他跟那麼大師結交,無數廢寢忘食的研究學習卻難望一個小姑娘的項背。而她只不過命好,正好是那個門派的傳人而已。
說不嫉妒,怎麼可能。
修行的好處在這時體現,紛涌的情緒在呼吸間悄然化去。
「布出這麼大的陣,所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精力到底有多少,我沒有任何頭緒。但肯定是個大工程。」
臨久低聲道:「下金溝為什麼在這裏,不在其他地方,你應該知道的呀。」
「……」
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把剛平復嫉妒之情的何殊寒又憋出一胸懷的悶氣。
他深呼吸一下,再深呼吸。
明白了。
「是啊。」
為什麼會在渝州而不是豫省、贛省或者東北。堪輿術講究因勢利導,道家講究順勢而為。
第十章 百年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