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清殿裏。
宇文烺站在案前,提筆正在寫字。他喜清靜,所以殿裏並無其餘宮人隨侍。
萬得意從殿外踏進來,駐足頓了頓,抬眼看了看上首的宇文烺,然後繼續上前。
宇文烺頭也沒抬,聲音卻雄渾的在宣清殿裏響起,問道:「去周家宣完旨了?」
萬得意拱手道:「是,左武侯大將軍讓老奴代其謝過皇上的聖恩。」
左武侯大將軍便是掌管十萬禁軍的周弼。
宇文烺沒有說話,繼續一筆一划的在紙上寫着字。
萬得意走上前來,看了看紙上的字——那是一個「蘅」字。
一筆一划,勾勒得極其端正,並不像宇文烺平日裏強勢霸道的筆鋒,反而蘊含着一股柔意。
萬得意深深的嘆了口氣,這位年輕帝王的心思,怕是無人能猜得出來。也就在他這個自小伺候他的宦人面前,能顯露一二分。
萬得意走到一旁,挽起袖子,拿了墨靜靜的研起墨。
過了一會,宇文烺突然又問起道:「貴妃現在在幹什麼?」
萬得意聽着笑了下,道:「貴妃娘娘早膳時喝粥燙到了舌頭,宣了太醫來看。」
宇文烺聽着目光沉了沉,手裏的筆也停了下來。
窗外飛過兩隻黃鸝,撲騰撲騰的扎到了樹葉里,嘰嘰嘎嘎的叫着,惹得宇文烺有些心煩。
宇文烺扔下手裏的羊毫,皺了皺眉,從書案前走下來,吩咐萬得意:「讓人將外面的那些小東西弄走,吵得朕心煩。」
萬得意自是知道宇文烺真正心煩的是什麼,恭謹道是,然後將桌上寫了字的宣紙都收了起來,這才出去吩咐外面的宮人將外面撲騰的黃鸝鳥都抓起來拿走。
之後重新回到殿內,便見到宇文烺靠坐在榻上,臉上眉頭皺起,臉色顯得有些疲憊,以及陰沉。
萬得意走上前去,輕聲問道:「皇上,您要是覺得累了,要不歇一歇,去紫宸宮看看貴妃娘娘。」
宇文烺抬了抬手,示意不需要。
過了一會,又問道:「你是不是不理解,朕為何要將周耘放到羽林衛裏面當差?」
萬得意笑道:「皇上深謀遠慮,必自有深意。」但又接着道:「不過……這左武侯大將軍已經掌握十萬禁軍,周家長公子周耕也在左武衛領着差事,周家父子對皇上的忠心有待商榷,羽林衛又是重要的一支禁軍,皇上再將周二公子放在羽林衛里……」話里顯然帶着濃濃的擔憂,萬得意彎下腰去,繼續道:「奴才愚鈍,實在猜不出皇上的用意。」
宇文烺道:「周耘的性子與他父兄不一樣,無心權勢,倒是不必擔心。」
但他就是要看看,看看周耘會怎麼做,蘅玉會怎麼做。他親自給他們創造機會,看看蘅玉會不會跟他走,她的心裏……是不是還沒放下他!
萬得意微微嘆息一聲。
這位自己從小伺候的皇上,行事向來理智遠慮以大局為重,唯一不理智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對紫宸宮的那一位。
宇文烺又道:「朕記得朕母妃的遺物里,有一支觀音送子的白玉步搖,找出來賞給淑妃。」
萬得意心裏又嘆一聲,看來皇上對淑妃是生氣了呀,恐怕是她幫着周二公子給貴妃送信惹惱了這位天子。
這支簪子原有緣故,當年崔太后做皇后時多年不孕,外面的官員進貢了這支簪子,崔太后十分歡喜,結果先帝卻將這支簪子賞給了白賢妃。
不久之後,白賢妃便有孕生下了皇上,而崔太后卻是過了許多年之後,才生下了如今的齊王宇文炯。
這後宮的事逃不過崔太后的耳目,若她知道皇上將這支簪子賞賜給了淑妃,哪裏會有淑妃的好日子過。
這位皇上就是這樣的性子,有時候他想處置一個人,無需親自動手,只需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讓她在別處吃上苦頭,且讓她感恩戴德,還以為自己對皇上多重要。
宇文烺又道:「還有把上次朱泓帶回來的那把箜篌,送到紫宸宮去。」
宇文烺的目光沉了沉,他和她的關係並不好,但再糟糕的關係也有溫情的時候。
那時候她剛懷了孕,大約是心情甚好,對他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拿了本琴譜坐在廊下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