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住的酒店叫做【蟾宮】,這名字好,又有點不好,不好在於它容易讓人想到另一個詞:天上人間。
但是天上人間本來也是個好詞……
1993年,在慶州,18層的建築絕對不矮,尤其它還正好立在了新城與舊城的交界線上。背後,是正在生長的樓房和工地,而面前鋪開,是安詳古樸的老城和平房。
酒店正面下,有一條不算寬的長街,沿街兩側還沒趕上拆建,仍是單層的鋪面,開着糧油鋪和米店,也有人賣自釀的酒。
街面往裏,有許多老巷子。黑色瓦頂的平房,建得雖然大小有差,但仍算橫平豎直,巷子地面被夏天的熱陽烤得很乾,幹得發白,於是在綿延的黑瓦之間,像一道道白稜子,縱橫交錯。
從高處往下看,整個老城像看一個黑子局勢大優的棋盤。
江澈住8樓。
曲冬兒和林俞靜在的時候,喜歡一起跪在靠窗的軟椅上,扒着窗戶往下看,看街上的行人和生意,店老闆躺在門口藤椅上搖蒲扇,看巷子裏的人,洗衣做飯打孩子。
她兩個能看許久不厭。
今天早上,曲冬兒過來給江澈送早餐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梳頭,小身板,穿着寬大的白色睡衣,像個古代的小犯人。
江澈早餐後突然有興致,費了半個小時工夫,給她梳了一個可愛的丸子頭。
後來林姑娘來了,看見,喜歡得不得了,於是讓江澈照樣也梳了一個。
江澈削好了一個蘋果,去核,切兩半,過去遞給林俞靜和曲冬兒一人一半。兩人接了,不約而同,整齊地咔嚓一口,沙沙的咀嚼的聲響,竟然也好聽。
總之,現在江澈的眼前,對窗的畫面,簡直不要太美好。
讓人想要做一個懶散的人,就在這樣的日常里,虛度年華。
可惜冬兒下午就要回茶寮,而江澈的機票,訂在晚飯後。
…………
臨州,鄭書記從港城回來已經三天了。
下午兩點,就算是涼夏,依然日光炎炎,這是一棟舊式的家屬院,筒子樓,樓梯黝黑泛光,坑窪不平,這些其實都還好,最關鍵,它很窄。
鄭總親自出馬,汗濕衣背,費盡周折把一個紙箱扛到4樓。
「篤篤篤。」敲門,沒反應,再敲……
「你們是?」一對老頭老太扒門縫問。
「哦,我們是宜家家電的,這位是我們鄭總。」鄭忻峰的身後,一個20來歲,相貌中上,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出來,介紹道。
她叫安紅,招進來的身份是褚漣漪的秘書,但是在宜家初創那個階段,因為缺人手,所以跟着鄭忻峰出差、辦公的時間反而更多。
「哦,你們做什麼?」老頭繼續問。
「是這樣的。」鄭忻峰抹了把汗,解釋說:「大爺大媽,你們前陣子趕大促銷的時候,好像在我們那兒買了一台彩電,對吧?」
「怎麼了?」老太點頭,躲在老頭身後問。
「那批彩電顯像管有點問題,我們來給您二老換一台。」鄭忻峰說話的同時,安紅在他身後拿出單據給看,證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歷。
「哦,可是我們家的也沒壞啊。」老頭仍是不太相信道。
「那就好,沒影響你們使用。」鄭忻峰說:「但是我們了解到,這批彩電整體有問題,所以,提前給你們換一台,您二老看看,同個牌子,這個更好,更貴……我們還給延長了保修。」
當着兩位老人的面,鄭忻峰把紙箱拆了,露出來裏面的彩電。
好不容易,這次更換工作算是順利完成,鄭忻峰把換回來的彩電扛下樓,扔回車斗里,扭頭問安紅,「還有多少家沒換?」
安紅數了數,說:「還七家。」
「好的,那今天應該能換完。」鄭忻峰看一眼天色,拍拍手,說:「上車。」說完自己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安紅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
鄭忻峰探過身子替她打開車門,說:「上車啊,怎麼了?」說完自己笑了笑,接着道:「還在擔心,是吧?都跟你說放心了,字是我讓你簽的,這事肯定我來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