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的火車站永遠人群密集,永遠眾生百態。
90年代初的火車站如果說有什麼不同,在於你能清晰的在一個地方,看見時代的交錯變遷。
同一條甬道,同一片小廣場,同一個售票廳。
你會看見西裝和中山裝,墨鏡和頭巾,錚亮的皮鞋、高跟鞋和磨出破洞的千層底、解放鞋。
會看見有女人穿着西式小洋裝,拎着精緻的小包,花枝招展,也會看到穿着右衽花布襖,用系帶把孩子背在背上的婦女。
她們的目光往往互相鄙夷——狐狸精,沒羞沒臊;土包子,傻啦吧唧。
拖地的滾輪行李箱還不流行,一邊走一邊打着大哥大的男人似乎也不需要那麼多行李,他們的標配,是夾在腋下的一個方形皮包。
而另一類人群手拎肩扛的,也還不是後來我們熟悉的蛇皮袋,那是一種白色,帶編制紋路的袋子,多數上面會印着兩個字:尿素。
江澈和鄭忻峰走了一整圈沒有收穫,在小廣場邊坐下來,閒極無聊的看人。
一個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打扮風騷的女人,手挽着一個年紀不小,夾着皮包,打着大哥大的男人,一搖三擺地從兩人身邊走過。
「這就是外面說的那種小秘吧?」鄭忻峰眼神興奮,壓低聲音說,「這扭的,把我弟弟都扭起立了。」
江澈點了點頭。
這年頭的小秘有一點很不好,恨不得捅過打扮和舉止,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小秘,哪像後來,小秘素質要求高,不僅要「能幹」,還要能幹,而且單看外表,還以為是職場女精英,也可能真的就是。
小秘胸大。
「以後我要是當老闆了,也要找幾個這樣的。」鄭忻峰激動地比劃着,在旁邊說着,「媽的,越來越不想回去教書了。」
江澈沒搭理他,本性使然,他也看胸了,然後在小秘胸口看到了一串珍珠項鍊,套一串金項鍊,兩個都擱在了衣服外邊,而小外套的扣子,是開着的。
江澈隱約捕捉到了一點什麼。
「要不要玩點小成本,領先時代的試試?順便也看看自己的運作思維和能力在這個時代能不能行得通。」
……
……
接下來的兩天,江澈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畫圖,寫計劃書。
兩天後,他和江爸一起,一早去火車站接回來了二叔和嬸嬸,人送到店裏,幫忙安頓好,江澈就回了學校,他還有課。
對於江澈而言,這是很平常的一天。
但是對於唐玥不是……
當天下午,牛炳禮的下崗改制辦公室里,【支持改制,就是愛國】幾個大紅字在他背後牆上高高貼着。
唐玥站在兩位女工友,祁素雲和謝雨芬的身後,儘量迴避着牛炳禮的視線。
「牛廠長,你看……我們三個都是十幾歲就進咱們廠了,業務都熟練,也都很捨不得,我們是真的很想回廠里。」
謝雨芬說着把自己的紅包悄悄按在了桌上,祁素雲跟着也放了,她們還不習慣送禮,只能儘量按聽說和想像的去做。
牛炳禮抬頭看一眼,又偏頭看一眼站在後面的唐玥,沒吭聲。
祁素雲悄悄把手掌在背後攤開。
唐玥知道,這是跟她要紅包呢。
遲疑着,從口袋掏出來紅包,擱進了她手裏。心疼了,憋屈了,指尖死捏着紅包邊角不肯撒手,拉扯得紅紙一厘一厘地裂白點。
拉鋸了好一會兒,唐玥終於還是鬆了手。
紅包被祁素雲掙了過去,一樣悄悄按在了桌上,「牛廠長,這是小玥的心意。」
幾年了,終於拿捏住了,牛炳禮心情很好,但是沒表現出來。
四十六歲,酒色傷身,牛炳禮已經有些謝頂了,頭皮油膩膩的,他低着頭,「篤、篤」,指節在桌面敲了兩下。
「你們啊,就會在外面道聽途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拿手掌在三個紅包上面都按了按。這年頭的領導收禮,可比後世公開大膽得多。
尤其牛炳禮現在二廠正當紅,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