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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鉞把手機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拉過旁邊的煙灰缸倚住手機,那個短片便在幾個人的面前播放起來。
帶有傳統韻味的背景音樂中,兩扇大門打開,門後漢白玉鋪就的甬道;鏗鏘的鑼鼓聲中,盛裝的刀馬旦轉身亮相;胡同里,搖着蒲扇的老人面紅耳赤爭論着棋盤上的形式;挑起的屋檐下,鳥籠里的八哥唱着歌;草地上,身着雪白練功服的男女絲不苟地沉腰出拳……熱鬧的腰鼓、喜慶的秧歌、翻飛的空竹、競渡的龍舟、晶瑩的糖人……個又個畫面閃過,在這些東西中間夾雜着中國運動員取得國際比賽成績的鏡頭,屏幕漸漸變黑,個標誌和中英雙語的短語漸漸浮現——這是這個世界的申奧標誌和主題。
如果以那個年代的水平和技術來看這個短片,其實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片段的銜接流暢、配樂和畫面的動靜配合也很好。想想也是,這個東西雖然小,但畢竟是國家工程,粗製濫造的東西是通不過層層的審核的。蘇鉞的不滿來自於另個地方。
如果這部短片只是在國內放映,蘇鉞肯定為其大唱讚歌;如果是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宣傳片,蘇鉞肯定會拍手叫好。但是作為上世紀末面向世界的東西,作為當時申辦奧運會的國家形象宣傳片,蘇鉞就有些意見了。
「韋濱總監之前在會議室裏面說過傳統和現代的關係,發人深思啊。不過我不太明白的是,既然韋濱總監認為傳統的、落後的東西不如現代化的東西好,為什麼要在自己的這部宣傳片裏面放這麼多傳統事物的鏡頭?」你韋濱不是喜歡指鹿為馬嗎?難道就你自己會?
「無稽之談!」韋濱怒道,「這能樣嗎?啊?這是傳統文化的精髓!是我們國家深厚歷史底蘊的沉澱!這能和你那個在泥裏面挖藕的鏡頭樣嗎?」
王麗華也有些無語。蘇鉞這個明顯就是在強詞奪理,道理上根本講不通。
「樣的。」蘇鉞盯着韋濱的眼睛道,「從某種角度上看,其實是樣的!」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哪裏是樣的?!」韋濱喝道。
「你的心態是樣的!」蘇鉞毫不客氣地道,「你的心態直沒有放正,所以是樣的!」頓了頓,指着那部宣傳片結尾定格的畫面,「你的這部宣傳片,除了體育相關的東西,展示的全部都是中國傳統的東西,關於中國現代化建設的成就點兒都沒涉及。當時通車總里程已經達到世界第三的高速公路沒有,已經經過三次大提速的鐵路運輸依然沒有,重型工業的發展沒有,輕型工業的成就依然沒有,甚至連升空的火箭都沒有、連高樓大廈都沒有!這部片子是九十年代末作為國家形象宣傳片出現的,如果個從來沒到過中國、只是被動接受國外媒體宣傳的人看了這部片子,會不會還以為中國的女人在裹小腳?中國的男人在梳辮子?」
「你……你強詞奪理!」韋濱怒道。
「我強詞奪理?」蘇鉞笑了笑,「我現在很理解你拍這部片子的時候的心思,也很清楚你早上為什麼提什麼精華和糟粕的話題。還是那句話,你的心態沒放正!」
「當年申奧,國內的條件確實算不得好,和現在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沒法比。這部宣傳片製作的中心思想就是『洋大人』喜歡看到中國的什麼就拍什麼,所以長袍馬褂、戲曲武術這樣的東西越多越好,你要是拍高樓大廈,人家還不相信你拍的是京城呢。現在不樣了,要讓『洋鬼子』看到中國的成就,要展示這個國家最好的面,所以那些落後的、手工的、髒亂差的東西越少越好,最好全部都是高樓大廈,最好全部都是自動化機械化。可是這真實嗎?這兩種態度拍出來的東西,是宣傳我們這個國家應該有的態度?是個媒體工作者應該有的心態?」
蘇鉞語氣平緩,內心卻不斷激盪。這個問題不是韋濱的責任,也不是其他哪個人的責任,這是個時代的問題。說到底,還是文化強弱關係的問題,是個群體的整體心態的問題。
自認自己是弱勢文化,所以就要討好別人,把人家感興趣的、喜歡的、想要看到的東西展示給別人看;自認弱勢文化,所以就要極力隱藏自己認為是污點的東西,把那些落後的東西遮蓋起來。等到想要挺起腰杆子的時候,想要讓別人承認自己的時候,卻仍不自覺地遮蓋真實——這依然是弱勢心理。
「你……」韋濱用哆嗦的手指
162展示和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