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冉收到新擬的鋪面單子時已經是九月十五了。一大早張文元就恭恭敬敬地在垂花門外頭候着,待銀月出來傳了話,張文元才弓着身子跟在銀月後頭往內院書房去跟陸冉回了話。
陸冉半邊身子靠在竹椅里,臉上帶着些清淺的笑意,目光懶散地掃了眼手裏的單子,嘴角微揚,手撐着腦袋沉吟片刻,方起身朝張文元笑道:「也罷,就這麼分吧。一會兒你把這單子拿給大哥看看,請趙先生照着單子寫個契書給二叔送過去。剩下的事兒你就聽大哥安排。」略停了停,陸冉又多囑咐了一句,「這些事兒也不算麻煩,最好今兒就定下來,也省得你們來回跑。」
張文元忙笑着點頭應了,接過單子退出去轉頭就往縣衙奔。
銀月看着張文元的背影拍着手輕輕舒了口氣,語氣輕快地朝陸冉笑道:「這下可好,分了家,那府里的晦氣事兒也跟咱們沒什麼干係了,省得姑娘還要受連累。」
「你想得倒好!」陸冉被銀月臉上飛揚的笑意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順氣一邊抬手點着銀月笑罵道,「你們姑娘我再怎麼說也姓陸,在別人眼裏,就是分了家咱們也不能跟陸府撇得乾乾淨淨。」
「那這不跟沒分一個樣?」銀月哎了一聲,臉上的笑意垮了下去,皺着眉頭苦惱地嘆起氣來。
「你這話也不算錯。不過你們姑娘我向來不大守規矩,這事兒就另當別論了。」陸冉說着,又極輕地哼了一聲,眼裏浸滿了明媚的笑意,語氣果斷中透着絲嘲諷:「說到底,那些所謂的家風名聲謀的一樣是人心。流言向背,端看個人本事罷了。」
正說着,餘光瞥見譚三娘大搖大擺地進了院子,陸冉怔了一瞬,隨後又自嘲般搖了搖頭,將心底那點諷刺跟鄙夷揮了下去,臉上重新漫開一層笑意,目光亮盈盈地打量着譚三娘笑道:「幾日不見,我怎麼瞧着三娘氣色好了不少。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文家那個禍害走了,可不就是好事兒?」譚三娘含糊地應了一句,避開陸冉的目光,揮着手胡亂地點着院子裏的幾株梨樹朝陸冉問道,「我去寶和樓看了眼,那院子裏的梨花還開着,怎麼這幾株沒開?」
陸冉好笑地看着譚三娘彆扭的臉色,眉頭揚了揚,也不拆穿,眸子瑩亮地盯着譚三娘,順着話應道:「寶和樓的梨花是用特殊的法子捂出來的,費了不少功夫,要的不過是份新奇。咱們這院子哪兒用得着這麼折騰?」
譚三娘點着頭,極為贊同地嗯了一聲,隨後又嫌棄地撇了撇嘴:「也對,那些文人最喜歡折騰。不就是朵花兒嘛,眼珠子都快落上去了,也沒見再盯出一朵新的來。」
陸冉笑得連連點頭,一面笑一面問道:「我今兒請了李家姐姐去清風樓看燈,你去不去?」
譚三娘仿佛怔了一瞬,若有所思地看了陸冉一眼,眼裏的猶豫遲疑轉瞬而過,隨後果斷地點頭應道:「我是當護衛的,自然要跟着你一路。」
酉時初,天色漸暗,陸冉方帶着幾個丫頭婆子在二門口坐了馬車,一路說笑着到了清風樓。早有丫頭在角門上候着,恭恭敬敬地引着陸冉幾人轉過庭院,到二樓的雅間裏落了座。
不多時,李家三姑娘李婷也帶着人上了樓。陸冉忙起身迎上去,拉着李婷笑道:「李姐姐快請坐!」說着又忙回頭讓紅蕊奉茶上來。
李婷拉着陸冉,眼裏帶着些歡快,歪着頭仔仔細細看了陸冉一圈,方滿意地點頭笑道:「咱們兩個不用那麼客氣。」話到中途,李婷頓住聲音,回頭示意跟來的丫頭婆婆退開了些,這才朝陸冉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問道,「上回,你那個二嬸……罵你沒有?」
陸冉聽得好笑,眸子裏暈着絲霧氣,白皙的臉上溢滿了溫軟的笑意,捏着李婷的手搖頭咳道:「沒,我跟我大哥又不住府里,那天你們一走我就自己回去了。」陸冉說到此,朝李婷輕輕眨了眨眼睛,掩着嘴笑了笑,一邊拉着李婷坐,一邊低聲解釋道,「我大哥總說我性子不好,怕我把長輩氣着,也就不大讓我回府里去。」
「不回去也好。」李婷想着家裏的婆子打聽來的事兒,臉上多了抹憐惜,拍着陸冉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看着陸冉亮盈盈的眸子,轉而又笑了起來,點着頭柔聲囑咐道,「你大哥這是為你好,怕你受了欺負。我先前在文會上看見他——」
話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