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公會自刎殉情,一方面是真捨不得夫人;另一方面又何曾不是想以自身性命換阿娓一命?族兄終究是姓姬,對承公唯一的女兒阿娓,到底還是心軟了。
可誰又會料到,承公到底還是一心放不下女兒,會託夢給她呢?以阿娓的聰慧,自是明白其中的因由。父愛如斯,也難怪阿娓會知道承公死後,對他直接拔刀相向了。畢竟她也是要泄憤的,而他身為明衛,因為隱瞞消息,自是要首當其衝的。
脖子上的血漸漸止住了,蒙翁看了眼手中的血跡,心中暗自嘆息,承公不因秦而死,卻又因秦而死。他一時都不敢確定,阿娓心中到底會有多恨皇帝陛下了。
此時此刻,阿娓自是恨不得當即殺到咸陽宮,取了趙政的性命的。可她知道她做不到,是以她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賭那根本不可能之事。她不是她阿娘,看得那麼淺,血債需要血償,她至始至終,要的就不是趙政一人的性命。
故而,此時此刻,她只會更加鎮定,更加謹慎小心。再者蒙翁給她的消息,讓她終究確信了一件事,那就是阿娘還沒死。阿娓忍不住嘆息,只怕是阿娘見刺客久久未曾取下徐福的性命,便決定親自前往,是以阿爹只能以性命為助,讓娘假死。而後不論刺殺成功與否,都不會與姬、媯兩姓有關。而阿娓又會因為父母雙亡,成為孤哀之人,得天下人憐惜,逼得趙政畏於人言,不敢輕易殺她。
此一計,犧牲的不過是阿爹一人的性命,也難怪阿爹會說自己求仁得仁,無所遺憾。他以自身性命,護住了姬家、保全了她,自是求仁得仁。阿娓忍不住嘆息,只是阿娘,得知阿爹薨逝的消息,又會作何感想?而趙政,又豈是因心軟而受脅迫之輩?
阿娓深知,以阿娘的脾氣,只怕此行刺殺徐福不管成功與否也決計不會獨活。如此,她倒真要成為孤哀之人了。
阿娓心中悲悽,聲音都有些啞了,她問蒙翁:「阿翁,我自知不孝,不能回去替父母奔喪守孝,可否托你為我帶幾句話出去?」
「什麼話?」看着這樣平靜的阿娓,蒙翁只得悶聲相問。這倒不是他真的有多憐惜阿娓,肯賭下自己的前程,到底是因為他深知阿娓的秉性,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若他帶話,回頭還能與蒙毅合計下,替其掩護一二;若不帶話,不知道阿娓會在陛下思考的這段時間裏,做出什麼事情來。
阿娓看穿了蒙翁的打算,這一刻卻毫不在意,她徑直站起身來,聲音冷冷得道:「這第一句便是:滅國絕祀之仇不共戴天,自今日起,凡我姬姓之人不得與嬴姓之人通婚,若有違者,以除族論,天下姬姓共擊之。」
此言一出,蒙翁一個趔趄坐不穩了。他心底忍不住想,阿娓這話若傳出去,只怕天下姬姓之人都要爭相承效了,可是這天下姬姓之人何其多?姬姓姻親又何其多?其後代子孫皆不與嬴姓通婚,幾百年後,這嬴姓之人,只怕會難尋覓到合適的配偶了。
絕祀,絕祀,阿娓這個決定,亦是想絕嬴姓的祭祀啊!第一句話就這麼嚇人了,蒙翁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娓看着蒙翁,笑得詭異:「阿翁可別忘了,你們蒙家也姓姬,所以這句話,你最好老實地替我傳揚出去,否則,我姬姓先祖也不會原諒你的。」
蒙翁只覺牙疼,心底的寒意,竟比脖子上的痛意都重。他甚至能預見到,此言一出,世代深受秦國皇恩的蒙家,只怕也要因為姓氏而受到陛下的猜忌了。狠,果然夠狠。阿娓這個樣子,倒真像是個因父母雙亡,行事不再有束縛,從而瘋狂報復的猛虎。
阿娓才不管蒙翁作何想,她便自顧自地開口道:「第二句話就是,梁城周公府內一切僕役、侍衛及周王室舊臣,皆為我父殉葬。」
此言一出,蒙翁更是感到滿滿的殺意。阿娓這是要自斷後路,以絕她再回梁城之心了?可這次殉葬涉及面也太大了吧,尤其是周王室舊臣,早不與周公相關,何以陪葬?蒙翁這樣想,便這樣問了。
阿娓冷笑道:「他們先時受我曾祖父天恩,後又賴曾祖父託孤,如今孤死,宗廟斷絕,讓他們殉葬已經是給他們贖罪機會了,難道他們那些老不死的,還敢不去死不成?」
蒙翁只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遷怒,這是妥妥的遷怒。而後又是嘆氣,臣事君以忠,君既死,臣又哪得活?周赧王當時為幼孫姬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