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了!
顧鈺凝了凝神,方不緊不慢的從屏風上取下一件青色的大氅披上,腳踩木屐朝着門外走去。
「娘子!」陳嫗也擔憂的跟着走了出來。
剛踏出門外,顧鈺抬眼,就見有好幾個女孩子穿過月洞門,踏着木屐穿花拂柳的行來,在這初春的料峭寒風之中,幾個女孩子皆是大袖翩翩,神姿怡然,實有玉蕊初綻,柳絮拂風之感。
婢女妙微眼見一行人氣勢沖沖的行來,連忙衝到顧鈺面前,護犢子一般展開雙臂將顧鈺攔到了身後,看着來人,嬌聲喝道:「你們想幹什麼,休想再害我娘子,我家娘子也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了!」
因為赴了你們一場約,娘子便無故落了水,落了水不說,那些僕婢們還要一口咬定十娘子是娘子推下池中的,這等委屈誰能受?
妙微滿目的警惕,顧鈺卻是負手極為平靜的打量着一干來人,幾個女孩子都是豆蔻之齡,作雙丫髻打扮,即便是這冰雪初融的寒春,也穿着時下最引為時尚的白苧絹紗紋裙,寬博飄逸,而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年齡最幼,尚不及十歲,頭上攢滿蝶形的娟花,身着牡丹色的撒花百褶裙,纖細的臂上還系有碧霞雲紋的羽紗挽臂,衣飾華麗,嬌俏美艷,如若忽略她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不計,這副打扮還真如廣寒雲宮裏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只見這女孩子徑直走到妙微面前,二話不說,就將妙微推了開,揚起手來就要給顧鈺一巴掌,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巴掌並沒有落在顧鈺的臉上,卻是緊緊的被攥到了一隻纖細而有力的手中。
女孩子臉頓時漲得通紅,瞪着雙目直盯着顧鈺罵道:「顧氏阿鈺,你這個賤婢,還敢反抗我?你快放手!」
顧鈺靜靜的看着眼前的這張臉,她看到的不是一個尚未長開的豆蔻之齡的女孩子,而是一個衣衫被撕破半身赤裸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少女,女子的眼睛因驚恐而瞪得滾圓,嘴角噙着血絲,一雙裸露在外的雙腿上佈滿傷痕,周身狼藉,沒有半點生氣。而在女子的身周,是士兵們的獰笑,以及一個白衣少年冰冷的眼神……
她看不清那個少年的臉,腦海里的幻象便驟然消逝,當她再次看向眼前的女孩子時,女孩子又恢復了一臉的稚氣和令人厭惡的跋扈。
不知不覺中,她的唇角邊漸漸溢出了兩個字:「可憐——」
女孩子聞言,更是柳眉倒豎,喝道:「你說什麼?說誰可憐?」
顧鈺便道:「身為顧家之女,如此不知禮數,張口就罵人賤婢,這到底是作為母親的教養不夠,還是自己的天賦不夠高,自甘墮落,這難道不是可憐?」
女孩子氣得直咬牙,臉色青白一片,胸口憋着一股悶氣,梗着脖子想罵什麼,卻除了一個「你」字,再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記得祖母常教導我們,我們顧家可是吳郡數一數二的清望高門,家中子弟須品學兼優,塤篪(chí)相和,方才不負我顧氏家學之盛名,姐妹們亦是如此,同氣連枝,相互友愛,這才是名媛之典範,十三娘是顧家的嫡女,想來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以我顧氏靜女麗姝而聞名吳郡,是也?」
說罷,顧鈺鬆手,將她推到了一旁。
顧十三娘一個踉蹌,好不容易被兩名婢女扶穩了腳跟,但見顧鈺從容站定,竟是一副無所畏懼氣閒神定的樣子,更是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仍不知悔改道:「是又怎樣?顧氏阿鈺,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能對你另眼相看,嫡庶有別,你在我面前永遠等同於婢子一般,也由不得你來教訓我,若是你今日還不肯將柯亭笛交出來,那麼等待你的就不只是我的一巴掌了!」
說罷,她將那羽紗挽臂一揚,厲喝了一聲:「我們走!」便領着一干婢子揚長而去。
妙微看着一眾離去的背影神情惶惶,想說什麼又立即垂下頭閉上了嘴。
倒是陳嫗走上前來,細細的打量了顧鈺一眼,神色中露出些許憂慮道:「娘子,十三娘定然不會罷休……」
她當然不會罷休,顧鈺很清楚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她轉身看向陳嫗,但見這中年婦人眼中流露出的柔光與不解,心中也大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年少的自己有些任性妄為,給這位一心希望自己成為閨中靜姝的乳姆添了不少麻煩,而自己此刻的表現定是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