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走出府尹衙門時候,頭皮是麻的。身後仿佛有漫天的黑雲,沉沉往下壓,走慢一些,便會砸到她的肩頭。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韋澳並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仙,看上去也並無想像中莫測高深。她懼怕的根本不是韋澳。
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感到如此不安,這種未知才是最令她不安的。
或許是自己親口說出了被時之初拋棄,轉投伍謙平懷抱?怕一語成讖?或許吧。
有人叫住她,是那個叫薛涼的衙役:「娘子回侍郎府嗎?馬車備好了。」
呵,真是夠有面子,試問還有誰進府衙詢問還有馬車接送。她坐上馬車,向目送的薛涼點了點頭。
馬車踏踏而行,她撩起簾:「麻煩送我到東市容異坊。」
車夫遲疑了下:「梁大人說送娘子回侍郎府。」
「那你在容異坊外等一會兒,我餓了,午食之後再回去。」明夷也不客氣,這都是公帑,她不用也是那衙門裏費了去。
車夫一想,也未違背上頭的囑咐,應道:「好嘞。」
這馬車行得格外緩慢,無時不顧慮着乘坐者。明夷撫着肚子,暗道:「孩子啊,這可是你作為侍郎之子才有這般的禮遇,否則你和阿娘都得在暗無天日的牢獄裏,餓着肚子忍着,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好說。」
她往後仰着頭,癱坐着,是啊,這就是現實,**裸的現實。縱使她腰纏萬貫也未必能擋住所有的災禍,遇上油鹽不進的官吏,錢都如糞土。江湖的勢力再盛,在王權面前也是螻蟻。固能保得住性命無憂,當權力傾軋下來,地盤、生意、兄弟們的吃食哪能保得住。
總是要在事情當頭,吃得一塹,才能切身體會。做個蟻民容易,保全一身容易,要做個人上人,要給自己的後代足夠福蔭,若無朝堂勢力,那只是痴人說夢。
馬車到容異坊,正是午市剛開,夏幻楓見她來,迎上去。瞧了眼那馬車:「從府尹衙門回來?」
明夷點了點頭:「進去說。」
夏幻楓叮囑小廝招呼車夫的飲食,將馬車停到巷中,否則實在太過扎眼。
「見了韋澳?」夏幻楓問道。
「是,沒想像中那麼可怕。」明夷苦笑道,「我也算見到過朝廷大員的人了。」
夏幻楓領她到雅間:「我給你張羅些暖胃的。」
明夷喊住他:「不着急,等他們回來一起吃。」
夏幻楓驚異道:「這麼快?」
明夷點了點頭:「我覺得韋澳和伍謙平的關係比我想像更近些。但我還是不明白他今日讓我去,問我那些問題是為何。」
夏幻楓聽她複述了一番,也有些疑惑,安慰道:「或許只是為了讓你去走一個過場,不是還讓文書記錄了嗎?出了人命,總不能一直未審問過你這個主人。我聽子賢傳話說,伍謙平預備把石若山搞出去解決掉,那讓你去問一下,證明這兩日你未安排此事,也是應當。」
明夷皺眉不語,心道:「那為何還要問我私事?」
這話她不想再問夏幻楓,畢竟與幫派無關。但自己總覺得是個心病,韋澳與時之初的關係不一般,他誘自己說出那番話,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始終警惕着,如果時之初與韋澳已經離心,韋澳是想在自己口中探知時之初的下落,她絕不可泄露,於是只說再無瓜葛。可是,如果時之初依然和韋澳同心同德呢?如果他回來未曾見過自己但會去見韋澳呢?自己那些話無異於蓋章了背叛,恐怕怎麼都解釋不清了。
但哪怕被誤會,也好過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危險。她就是這麼無需思量地去決定了。這也讓她更感到無力,她原來根本不曾少愛他一分,更勿論想要慢慢放下他,忘記他,是不可能的。
擺脫這些思慮,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幻楓,你趕緊把手上的事交接好,容異坊要不要繼續開下去,你決定。但你必須要儘快離開長安。」
夏幻楓面露猶豫:「我原打算再過一個月左右,現在走,實在有些不太安心。」
明夷不容他多說:「即便石若山閉了嘴,我們誰也不能保證他有沒有將事情告訴陶三娘。他失蹤的消息傳到益州不過需要數日,到時候,陶三娘若是將此事告知龔君昊,你說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夏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