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白霜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六神無主,擺脫了吳家大公子的糾纏,自琴房裏逃出來,連貼身的丫鬟都顧不上等,匆匆出了內院,找着自己家馬車,趕回了家。
她向童夫人吐露了實情。
童夫人出身尋常,自己又是個沒主意的,丈夫喜歡附庸風雅,她甚至想着去向妾室討教吟詩作畫的技巧,何況這樣一件大事,那真是像塌了天一樣,很快白霜的父親童大人就知道了。
童大人認識吳家大公子,還同他打過很多回交道。
在他的印象里,吳大學士的這個兒子心機深沉,除了沒有當爹的老奸巨猾,樣樣都不差,怎麼可能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再說以吳家的地位,若吳大公子真看上了白霜,想要續弦,打發個中間人說一聲,自己雖然吃點虧,不一定就不答應。
南崇不大講究這些,就他們吳家自己的嫡女,也有不少嫁了鰥夫。
這麼蹊蹺,根源必然還在吳家大小姐私通戲子那件事上,若是個尋常人,只怕早就被滅口了,因為是自己的女兒,對方不好下手,只能娶回去,變成一家人,也就絕了後患。
使這樣的手段,是怕童家不識相,反而把那件事嚷嚷出去吧。
童大人越想越覺有理,找個機會私下見了吳家大公子一面。
誰想對方根本沒提有意續弦的事,反到對童大人說:「聽說令嬡最近心智失常,恍恍惚惚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不如送去大真庵修養一段時間吧。」
大真庵那是南崇官宦之家女眷犯了錯,軟禁修行的地方。
童吳兩家如何商議的且不說,過後不久。童白霜就被送去了大真庵。
除了四季的衣裳,她只帶了幾本樂書和一面小鼓。
在大真庵,吃的是粗茶淡飯,還要劈材、挑水,抄經、做針線,白日裏被支使得團團轉,動輒遭人斥責。
可越是這樣艱苦。她越是靜下心來琢磨樂師的技藝。
童家人就像將她忘了一樣,直到一年之後,庵里來了新人。偏巧又是個聽說過童家的,悄悄告訴她,她被送進來不久童夫人就得急症去了,童大人說是守孝一年。但聽說已經同吳氏旁支一位庶出的小姐訂下了婚約。
童白霜這才知道。原來不但是自己被家族捨棄,她還連累了沒有娘家撐腰的母親。
她下定決心要離開這鬼地方。
靠着那面小鼓,童白霜逃出了大真庵,一路躲避庵里的追捕,碰巧遇上了宣同方幾個。
宣同方等人邀請她去銀月村生活,她考慮再三最終答應。
童白霜對父親的感情頗為複雜,最初幾年還時時關注他的消息。
童大人未及再娶,便捲入了一樁營私舞弊案。童家很快被抄了家,女眷被發賣。他和兩個庶子先後死在了發配途中。童家就這麼着散了,一家老小死了個乾淨。
辦理這起案子的正是江審言。
宣同方幾個告訴她這消息的時候憤憤不平,頗有同仇敵愾之意,但在童白霜,卻沒覺着如何悲傷,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對吳家的憤恨和深深的惆悵。
文笙算了算,要照童白霜說的,她年紀並不大嘛,也就三十出頭,怪不得她易容改扮得雖然很細緻,自己卻總覺着哪裏有些違和。
尤其是她的眼神,看着實在不像是個老婆婆。
她的一生,早已被強行改變,少時玩伴們或為公侯夫人,或為官家太太,大多相夫教子,生活安逸。
但上天又給了童白霜一份厚禮補償,她是樂師,若能早早了卻昔時恩怨,敞開心扉朝前看,一個剛剛三十歲便自己摸索着學到這等水準的樂師,前途實在是不可限量。
&以你此次跟着我們來嘉通,是想伺機向吳家人報仇?」
童白霜一張老臉看不出特別的情緒,到是目光閃了一閃:「你們不是要殺江審言麼?吳德水的大兒子吳豐現任嘉通府尹,等事情鬧大,他必會帶人來圍捕,到時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文笙默然片刻,方道:「等十三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
童白霜聽她如此說,神情登時變得有些怪異,道:「他最後還不是聽你的?呵呵,沒想到,我這輩子會吃到陸鴻大兒子親手擀的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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