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十三看來,文笙的文問叫他高山仰止,文笙的琴更不用說,文笙這個人哪哪兒都好。
若非文笙受了傷,李承運等人安排他陪着到南崇來,自己一個大老粗,八杆子也和她打不到一起去,她最終會嫁一個出色的樂師或是大家公子,而自己的歸宿多半是蒼茫東海。
老天爺最近對他實在是太好了,他願意把這份好運氣分給文笙,叫她趕緊好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們起床收拾妥當,下人送來了早飯。
今天負責接待他們的不再是管家江禾,換了一個更老的老頭子。
老先生姓胡,年逾六旬,說是江大人的朋友,同住東院的客人。
文笙心下瞭然,既然住在東院,若非琴棋書畫有獨到之處,便是能為江審言出謀劃策的幕僚之類。
江審言昨夜回來得很晚,今天天不亮就出門了,中間只抽暇問了問新來的三人,得知他們已在東院住下,叮囑府里人好生款待,沒事不要打擾,又將文笙畫的那半幅畫給了江禾,命他早上拿給胡老,叫胡老品評一二。
胡老先生鬚髮皆白,一臉褶子外加幾個顯眼的老年斑,背還有些駝,看樣子很需要在家呆着頤養天年。
說話到是中氣十足,也不怎麼好聽。
因為畫乃文笙所作,文笙現在的身份是陸妻顧氏,看着又這麼年輕美貌,胡老先生很是為難。只好叫王十三這個一看就上不了台面的武夫在旁陪着,他衝着王十三說話。
可只要一聽內容便知,那話都是說給文笙聽的。
「……你們來自偏遠的鄉下。大約沒聽說過老夫的名號,老夫號『三全』,意為詩全、畫全、字全,這三樣,都得當今聖上親口讚譽過。」說到這裏,他向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因為胡老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給文笙,文笙也就坐在一旁。默不作聲聽着。
王十三在他渾濁雙眼的注意下,張嘴「唔」了一聲,看上去傻呆呆的。其實心裏在大叫:「不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麼,老子練了《明日真經》,也沒說自己武藝天下第一,老東西。不吹能死啊。」
&太師屢次想要請老夫去他府上做教習。不過老夫不想將一身學問教授給女子,能為她們獻媚邀寵的工具,都想辦法推拒了,像你們陳大人府上的頭等門客,也曾經向老夫請教過書畫……」
王十三神情木然,足足聽他說了有一刻多鐘。
&大人叫我幫着指點一下這幅畫,現在我們來看一看……」胡老把文笙的畫放到一旁桌案上,在三人面前打開。
王十三挪了挪屁股。來了點興趣。雖然有點兒像鴨子聽雷,但誰叫這雷是文笙放的呢。
文笙也在旁坐好了。準備洗耳恭聽。
&一般,詩還尚可。字和畫是一個毛病,就是虛。」胡老先生十分不客氣,指了文笙所寫幾行詩道,「打眼看這字俊秀飄逸,細觀之下徒有一副花架子,筆意時斷時續,這裏這一筆,寫這筆時手軟什麼,怎麼不一氣貫通到底?這毛病畫上也隨處可見,雖然遮掩了,當老夫就看不出來麼?畫風浮華,一味鑽營討巧,我不知道江大人看中了什麼,在我看來,這畫、詩、字全都普通尋常,嘉通城裏一抓一大把,大約唯獨畫畫的是個年輕的女子,這點可以譁眾取寵。」
你奶奶的,簡直不能忍。王十三聽着老頭兒越說越過分,不禁勃然變色,瞪眼睛一句「老不死的」幾乎脫口而出。
文笙見勢不好,伸手過去抓住了王十三的胳膊,順便輕輕掐了他一下,阻止了他亂罵人。
她心裏也不怎麼舒服,雖然這老先生都說到了點子上,這些問題叫她自己來看,也意識得到,但後頭單挑她是女子說事做什麼?
是女子怎麼就譁眾取寵了?
看他夸自己百無禁忌,什麼金都往臉上貼,損起人來也真下得了嘴。
不過一來對方是長者,再者他肯定了詩,單挑字和畫的毛病,眼力不壞,文笙還是很快就消了氣。
也許人家是真有本事呢,有真才實學的人,常常會因為抱負難以施展,憋出這樣那樣的怪癖來。
脾氣古怪的大家,文笙前世聽說過不少,也見過幾個。像王十三開口回以怒罵,雖然一時是爽了,卻只會把事情越鬧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