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武說的這家店在離水算得上名副其實的老店,開業至今足有四五十年,在這世道一家茶樓能無災無難開這麼久,文笙不用打聽也知道這家店的老闆必是個有背景有手段的人物。
他們三人到陳家老店的時候離飯點兒還早,大堂里已經聚了幾十號閒人在喝茶聊天,時不時因台子上說書人講到精彩處而哄然喝彩。
青桂低頭跟着哥哥別彆扭扭上了二樓,等落了座發現沒人注意到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文笙落後稍許,相較寬敞明亮的大堂,樓上相對隱蔽些,視線又好,找張桌子隨意一坐,整個店堂包括台子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美中不足是此時店裏有幾杆老煙槍正吞雲吐霧,雖然樓上樓下窗戶都大敞着,氣味仍然十分嗆人,青桂既緊張又不慣,小臉兒繃得緊緊的。
三人一坐下就有茶博士跑過來招呼,李從武認識他,問話的口氣十分隨意:「你們這裏說書的換人了啊,還挺熱鬧的,這說的什麼?」
茶博士「嘿嘿」一笑:「爺您有所不知,新換的不止他一個呢,大家都想聽個新鮮不是?『紀將軍彰州大捷』,這書我也是頭一回聽,三位來點什麼?」
李從武隨便要了壺便宜花茶,又點了幾樣點心,向兩個妹妹道:「既是講咱們紀將軍的,怎麼也要好好聽一聽,我以前跟鏢局的人來過幾回,這裏的茶水不管什麼價錢喝着味兒都差不多,就不花那冤枉錢了,點心到是不錯,等上來你倆嘗嘗。」
李從武一看就是粗人,那茶博士聽着他當面貶低自家店裏的茶水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躬身退了下去。
文笙目光自那茶博士身上掠過,飛快將店裏在座的打量了個遍。
品茶文笙到算是半個內行,可想也知道,她前生喝過的那些好茶在這個世界都不復存在,而泡茶的手藝,只看夥計們提着碩大的茶壺滿場飛奔,也沒什麼好說的。這麼說起來,不能怪表哥不識貨,換她來也會撿那最便宜的隨便一點。
店裏的夥計看上去很普通,客人也多是有幾個小錢的懶散閒漢,到是今日這回書值得聽一聽。
那位家住離水,目前帶兵在南方沿海抗擊東夷人的大梁名將姓紀名南棠,生平十分傳奇,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年少時便力挽狂瀾一戰成名,如今剛過而立之年,已是戰功赫赫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
就文笙所見,至少在他的家鄉離水,這位紀將軍有着極高的民望。
只不知盛名之下是否符實?
台上的說書人正說到東夷王設下毒計,派遣手下說服了各處海寇首領,糾合數萬海寇,乘坐戰船千艘直奔大梁沿海而來,在彰白二州如蝗蟲一樣登陸,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可憐百姓無辜受難,真箇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那說書人四十來歲,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長衫,看上去貌不驚人,說起書來卻嗓音洪亮,繪聲繪色,說到動情處好似親眼見過當時的慘狀。他講海寇如何大白天沖入白州一家富戶家中,將這家不足周歲的小孫子開膛挖心,在炕上摔成了肉泥,大堂里登時便有不少人忍不住怒罵出聲。
李從武漲紅了臉,「啪」地一拍桌子,罵道:「這幫畜生,真是欺我大梁無人!」
青桂低着頭悄悄抹眼淚。
一回書講完,店內群情激憤,怒罵聲蓋住了說書人的聲音,說書的漢子兩眼泛紅,向左右抱了抱拳,看樣子是要先休息一陣。
文笙看他下台之後沒有過來討賞錢的意思,便將目光移到了眾人身上。
她看他們一張張臉表情各異,或激昂,或憤懣,不知道為什麼,始終像隔了一層紗。
他們的喜怒哀樂,就像是一副在她面前徐徐打開的畫卷,她無法融入進去感同身受,甚至就連她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接下來要面對的命運,都不自覺地漠然處之。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時局動盪人心浮躁的地方。
若這一切都是虛妄,那她在這裏掙扎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文笙拿起了茶盞,遲遲沒有往唇邊送,神情恍惚,目光迷離。
就在這時,嘈雜的老店裏突然有胡琴聲響起。
在做顧九小姐的時候文笙的耳音便很好,如今換了身體,依舊十分敏銳,幾乎是胡琴剛響起一個音,她便在那些亂七八糟喧
第八章 胡琴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