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去南湖道,你今晚可不能再發燒了。」
鍾天政眼皮動了動,沒有接聲。
大約是一下午練功起了作用,鍾天政晚飯胃口不錯,粥菜都吃了不少。
吃完飯叫店家去幫着買來換洗衣裳,夥計準備熱水,他要沐浴更衣。
害得文笙直在外邊等了足有半個時辰,他才收拾妥當,穿着乾乾淨淨的裏衣躺在床鋪上,看那樣子,敢情是一回生兩回熟,他正閉着眼睛等着文笙彈《探花》。
文笙暗自好笑。
她昨晚上睡得足了,這會兒一點兒也不困,鍾天政想睡,她偏還不急着彈了呢。
鍾天政就不是個心路寬的,事情脫離掌控由人擺佈本已難熬,這擺佈他的人遲遲不下手,更加折磨人。
他知道文笙有意與他作對,想不理會接着練功吧,心裏壓着事,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等到入更時分,實在忍不住了,冷冷開口:「怎麼還不彈琴哄我入睡?」
文笙「嗤」地一聲笑。
笑聲中嘲弄之意太明顯,鍾天政閉着眼睛,耳根有些發燙。
好在文笙沒有再逗弄他,琴聲很快響起來。
鍾天政只覺着那琴聲像春風一般輕柔,又像纏纏綿綿的絲雨,將他包裹住,就此失去了意識。
事與願違,這一晚文笙將鍾天政捆起來沒多久,還沒等進入夢鄉,就聽着鍾天政呼吸有異,他又發起高熱來。
文笙無法,坐起來點上燈,彈了幾遍《連枝》。
鍾天政燒退
下去了一些,卻說起夢話來,說的都是東夷話,頭在枕上輾轉,很是急切的樣子。
他說得很快,文笙又不懂東夷話,停了琴,傻傻看着他。
鍾天政突然很是突兀地叫了聲「媽媽」,聲音頗有些尖厲。
文笙心裏一顫,不覺動容。
鍾天政是夢到了小時候麼?
文笙還記得,他倆初到奉京的時候,鍾天政曾經說過,在他十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將他託付給旁人,而後投井而死,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鍾天政的母親竟是東夷大首領晏山的妹妹。
十歲早已記事,加上鍾天政又是如此聰慧,想來早熟得很,母親的死怕是對他刺激很大。
這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文笙想把鍾天政從噩夢裏喚醒,看他唇因發燒而乾裂,像白天那樣倒了杯水,給他送過去,推了推他,喚道:「阿政?」
鍾天政沒有醒。
他燒迷糊了,神智雖然不清,卻顯是感覺到了什麼,死死咬住唇不再作聲。
文笙嘆了口氣,輕聲道:「醒醒,喝點水吧。」
鍾天政很乖地探頭張口,文笙怕嗆着他,將他腦袋抬高,慢慢將水給他餵了下去。
鍾天政喝了水,繼續睡了。
文笙卻忍着《連枝》帶來的不適,久久站在他床前。
要怎麼對待鍾天政?文笙從來沒有這麼彷徨過。
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放虎歸山,鍾天政心狠手辣,因為他,已經死了太多無辜,除惡務盡,可感情上,她又顯然下不了這狠手。
就像她現在拿鐵鏈捆着他,他病了,她還用《連枝》在幫他調理。
若是沒有選擇就好了,沒有選擇,她就必須如此,就像當日在於泉港,鍾天政以箭射她,她便以《碎玉》還擊。就像在鬼見峽,鍾天政與她生死相鬥,她便逼他沉江。
她能鎖他一時,能鎖他一輩子麼?
文笙呆立好一會兒,最終狠下心來,甩手轉身,回到自己床上歇息。
這一晚,鍾天政不知什麼時候退了燒,等文笙醒來時,他已經醒了,偏動不了,神情憤憤然,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文笙解開鐵鏈子,笑道:「這麼長的鏈子可不好找,咱們走的時候帶上,別弄丟了。」
鍾天政眼中迸出怒火來,顯然又給文笙記了一筆。
兩人匆匆吃過早飯,結賬離開。
鍾天政問明道路,果如之前所說,坐在前頭趕着驢車,載文笙直奔南湖道。
此時南湖道駐紮了朱子良麾下的大隊兵馬。
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