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政趕着馬車,離開了西山。
他撿着偏僻的山路,兜兜轉轉,加上到處都黑咕隆咚的,文笙很快就迷了路。
但鍾天政無疑對這一帶非常熟悉,走了快一個時辰,他停下馬車,拿出洞簫來,對着前路吹了一小段簫曲。
前面很快有人聞聲趕來接應。
來人看到鍾天政親自趕着車,表現地十分惶恐。
文笙聽這人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猜測之前應該在林家打過交道。
鍾天政把趕車的活計丟給他,到車裏來,同文笙對面而坐。
這人趕車的水平比鍾天政強多了,很快收服了那匹馬,驅車繼續前行。
鍾天政在車上問了幾句,那人小心回答,兩人對話帶着切口,文笙聽的不是很明白,但裏面有「拔除了釘子」云云,猜測大約是說這附近的危險因素都已掃除,住處很安全。
文笙暗暗奇怪,鍾天政在這人跡罕至的野外搞什麼鬼?
但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樂聲。
有鐘有磬,琴瑟笛簫等等不一而足。
文笙一聽就聽出來,這聲音由樂師們彈奏出來的。
她看看天,這會兒怎麼說也是下半夜了,鍾天政從哪裏找來這些樂師,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徹夜苦練,這是在做什麼?
夜風裏隱隱飄過來的樂聲不同於這些天團戰時樂器的交雜混亂,曲調有長有短,高低應喝,聽上去有種激情澎湃的意味。
文笙很想多聽一會兒,可那陣樂聲很快就停下來。
鍾天政問:「還沒有眉目?」
車前人小心翼翼回道:「胡良弼說快了。」
鍾天政「嗯」了一聲,沒有再說旁的。
文笙明白鍾天政這是帶她來了哪裏。
鍾天政一開始想要招攬自己,就曾提起過他手下還有旁的樂師,又說寒蘭會上那個姓胡的老者對樂師之道有獨到的見解,她原本以為旁的樂師指的只是卜雲師徒,現在看來大錯特錯。
這裏便是他手下樂師們研究音律的地方。
怪不得要找這麼個荒郊野外。
馬車繼續前行,已經隱隱能望見林中的院落,鍾天政突道:「你在我這裏呆幾天,養養傷,調理一下身體,馬場還有你師父那裏我去打招呼。」
文笙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
「你不想看看他們是怎麼練配合的?見一見胡良弼吧,我以前不大懂,自從進了玄音閣,學了妙音八法,才敢斷定一旦他們能練出真正的合鳴,那將是開創出樂師的一條新路,縱不敢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至少也是可以與妙音八法和《希聲譜》相提並論的壯舉。」
突然之間,文笙就覺着拋開了陰謀算計,把全部野心投放在音律的鐘天政非常地打動人。
「胡良弼說快了?」這段時間文笙和鍾天政在練琴簫合鳴,一直進展不大,她知道這有多難。
鍾天政「嗤」地一聲笑,將身體向後靠:「一年前他就這麼說了。不要緊,十年八年我都等得起。」
很快那樂聲再度響起,以文笙的耳音,立刻聽出來其中的鐘磬聲有所調整。
就在這時而澎湃,時而悠揚的樂聲中,馬車駛進了那一小片院落。
「你有沒有問過他,獨獨的琴簫合鳴,同這麼多樂聲合鳴,哪一個更加難練?」
「呆會兒你親自問他吧。」
一年多不見,胡良弼雖然還是不修邊幅,但好歹身上乾淨了,看上去總算不那麼傷眼睛。他呆在一處低矮的花廳里,不大的花廳除他之外還圍坐了九個人。
全都是樂師,其中有幾個文笙還看着面熟。
那幾人看到文笙也有些驚訝,但這驚訝只是一晃而逝,跟着沖鍾天政點了點頭,態度也不見多麼惶恐,轉頭又去研究眼前的曲譜。
只有對着唾沫橫飛的胡良弼和眼前的曲譜,這幾位原羽音社的樂師們眼中才真正露出了狂熱之色。
鍾天政在胡良弼那裏取了一張曲譜,遞給了文笙。
這是一張極為複雜的工尺譜,說它複雜,是因為其中包含了九種不同的旋律,或同時,或交錯,恰由眼前的九位樂師分別來演奏。
胡良弼忙不迭地向鍾天政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