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巨浪就像一朵揚起身子的食人花,嘴裏咬着兩個苦苦支撐的生靈,嘴巴剩一絲就能完全合攏,然後將其消化。
「閣下,拋開我的身份,你會相信我嗎?」
「不會。」
西利歐的回答簡潔明了,手上的動作加快了幾分。
外面包裹的河水越來越厚了,而且愈發堅硬,裂縫也在逐漸向下移動,這條古怪的河似乎仿佛發現了他在顧忌腳下。
「那就請拋開我的身份吧,如你所見,我的同伴也是一名人類……」阿瑪瑟道。
「安靜一些,戰利品。」
西利歐打斷了他,扛着對方當成盾牌硬生生在厚壁上撞開了一條裂縫。
但這樣一來他的劍勢也受到了極大阻滯,一時間厚重的外殼重新軟化,從四面八方席捲過來,像瓦丹城外貧民窟簇擁而來的乞丐一樣,伸出髒兮兮的手,瘋狂剝離他身上的肉色鎧甲。
長劍紛飛,將這些漆黑的泥手斬斷,但很快又有新的生成,西利歐根本無法突圍出去。
他暗罵一聲該死,又被迫退了回來。
見狀阿瑪瑟也有些意動,他看得出來對方很畏懼這些河水,但他並沒有這個顧慮,於是開口道:「如果您是圖靈人,那請允許我——」
「老子讓你閉嘴!」
西利歐那一瞬間身上爆發出的殺氣和怒意讓阿瑪瑟打了個冷戰。
在他漫長的生命里從未見過這樣的憤怒。那種宛如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煞氣帶着怒意如山似海壓迫過來,讓他仿佛要窒息。
同時也愈發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如果不是在那場騙局中喪生的士兵,根本不會這麼憤怒。
自己好像不經意間犯了同樣的錯誤——眼前在一幕是如此熟悉。
當初在風之蒼穹的迷宮裏,夏穆(沐言)那傢伙說出依德麗爾的名字時自己應該也是這樣憤怒吧,心中最敏感的一處被人觸碰,不管對方是不是好意,總會覺得受到了冒犯。
更何況,作為人類的夏穆和作為精靈的自己,在這兩件事裏都扮演者被人厭惡的存在——就像他厭惡人類,而面前這位逝去的老兵厭惡精靈一樣。
所以夏穆當時是怎麼做的來着?瘋狂道歉?
唔……只不過當時那傢伙好像是強勢的一方,還把我綁了起來?
阿瑪瑟不禁苦笑,現在想想夏穆的做法真是機智,在那種環境下,沒什麼比強大的力量壓制能讓人更快清醒的了。作為被冒犯的一方,他恨不得對方直接原地消失,道歉什麼的根本無用。
於是他只能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誠懇一些。
「我無意冒犯,但請給我一個救贖和彌補的方式。」
他硬着頭皮說。
「這些詭異的河水無法傷害到我,或許我可以提供幫助。」
四周的空間越來越小,西利歐也意識到這樣下去只會葬送了自己。
他鬆開胳膊,還遞給他一把劍。
時隔接近一年,再度摸到長劍,熟悉的觸感讓阿瑪瑟渾身戰慄。
一時間劍光紛飛,即使在略顯昏暗的赫魯也宛如梨花綻放。
「閣下請跟着我出去。」
他一馬當先,一劍劈開一條裂縫,矯健的身姿讓西利歐有些恍惚。
姿勢很優美,戰場上這麼沖的愣頭青都是第一個被元素流矢砸死的,那些年輕人吶……
「壓低身子,新兵。」
一句生前不知說過多少遍,深深印刻在靈魂上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
在他的幫助下,西利歐順利從水殼中鑽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落在岸邊,看着張牙舞爪的河水慢慢退回去。
這時遠遠觀望的夏洛克也跑了過來。
「【赫魯語】幹得漂亮!」
商人挪着臃腫的身體興沖沖地跑過來,仔細端詳着阿瑪瑟,就像在打量一頭牲口。
阿瑪瑟感受到他的目光帶着侮辱性質,皺起眉頭,握着劍的手剛抬起來,就被西利歐用帶鞘的劍打斷了。
不僅如此,老人還一腳踹在他後背,寬大的手掌重新死死鉗制着他。
「【薩米加語】老實點,戰利品。」
阿瑪瑟頓時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