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域定定地看着這一幕,驚愕良久這才反應過來。
這兇惡的刀疤臉武夫竟是被秦俠赤裸裸地給無視了!自己心中位居的這悍勇武夫,一看就是手中有過數條人命的武夫,竟然絲毫不能給秦俠帶來一點畏懼!
這還是文人士大夫嗎?
秦俠身上的戶部主事常服顯示了朱慈烺的身份,這顯然是一個文官。
而眼前的局面則十分明白地彰顯了另外一個道理……朱慈烺,顯然不是普通的文官。
被朱慈烺徹底無視,那劉勇全頓時赫然變色。
胸中懷抱着的長刀也頓時抱緊,右手微動,仿佛就要取長刀殺人。
但朱慈烺壓根不理會劉勇全,只是目光直視着竹木抽分局的正門。
見此,那些擋在路上的竹木抽分局的粗漢甚至都受不了朱慈烺這樣漠然帶着強大威勢的目光,紛紛退散。
與此同時,城北,一騎快馬奔馳而來,徑直又朝着竹木抽分局的後門衝去。
就當劉勇全似乎真的要拔刀的時候,竹木抽分局的牆頭上,一個男子似乎動作慌亂地將一塊瓦也弄掉了,掉在地上,啪地發出一道響聲。
聽到這響聲,劉勇全頓時擰着眉頭收回了動作,看向身後竹木抽分局大門。
果然,竹木抽分局閉合良久的大門在上千人的凝視之下緩緩打開。
朱慈烺目光很尖地跳開正門裏身材精壯的劉培,看到了角落裏倉促將行蹤藏起來的褚祿山與範文舉。
見此,朱慈烺只是一道無聲的輕笑。
隨後,朱慈烺將目光正式地放在了劉培的身上。
當朱慈烺對視上劉培的目光的時候,這才發現對方已經打量了自己一會兒了。這時候,朱慈烺回憶起了關於劉培的情報。
工部臨清竹木抽分局的規制和戶部榷稅分司一樣,都是中央六部的派出機構。其主官要麼是地方推官兼任,要麼就是都察院御史,或者部內派員。
顯然,工部臨清竹木抽分局是一個文官的職位。但眼前的劉培卻壓根不似文人。而事實上,朱慈烺的判斷也不錯。這劉培之前根本就不是文官,而是一名自小燒窯的匠戶作頭。永年年間起,朝廷在臨清設立工部營繕分司,在當地燒磚運轉。最鼎盛的時候,每年能夠生產磚頭上百萬,累計加起來有三百餘窯頭。而劉培就是營繕分司裏頭最大的一個磚窯的將作頭,世系的傳家職司。
一個磚窯將作頭當然不是什麼體面有權勢的職司,雖然手底下能呼喊出來數百好壯漢,但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匠戶,連官兒都做不上。
按說這樣的出身當然不可能最後坐上六品的工部主事之位。但劉培的遠房表叔劉澤清卻驟然間發達。而劉培也藉此迅速在臨清搞了一個萬全商號,每年獲利頗豐,讓劉澤清對劉培頗為看重。
最終,劉培在劉澤清的提攜之下,從一個磚窯將作頭進了工部臨清營繕分司當了個九品經歷。當劉澤清前年從臨清親自帶兵護送周延儒北上過,復職山東總兵後,劉培終於一步步登上了工部竹木抽分局主事之職。
故而,劉培一身筋骨粗壯,完全就不是什麼文人。
而劉培卻也是大約和朱慈烺一樣的感慨。這秦俠,來歷忒是古怪,相傳有宮中大檔的路子,卻是一點都不安穩撈錢,反而拼命地為國為民改革,連自個兒的職司都要收了。這如何不讓劉培着急,最後下了這樣關水門的大招。
兩人隔空對視,沉默了將近十息的時間。
一時間,隨着兩人的沉默,竹木抽分局門前的氣息也仿佛停止了流轉變得粘滯而壓抑了起來。
最終,還是朱慈烺大大方方地笑了一聲,道:「劉培大人!本官今日來此,也不客套了。敢問,貴司衙門,憑什麼關閉水門,阻撓我司行事?」
這是公對公的打官司。
朱慈烺開口就露出了老練的手段。兩家是兄弟部門,竹木抽分局佔着水門收竹木抽分,榷稅分司設立關卡取船料與商稅。兩家都是朝廷派出的衙門,枱面上當然不能再說什麼阻撓新政。
見此,劉培心中微微一凜。還好……自己身後有一個老練的正經文官幫自己合計了一下。
微微呼出一口氣,劉培鎮靜地開口道:「那本官倒是要先問問秦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