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懸在房樑上的日光燈,將百里坊小學斜對面的小破屋照得內外通亮。
吳天華坐在屋外的馬路牙子旁,嘴裏叼着根兩塊錢一包的牡丹煙,一臉歲月靜好的悠然,吹着夏日清涼的晚風。就在昨天,他剛過完自己四十歲的生日。仿佛只是一轉眼的功夫,曾經的翩翩少年,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大腹便便的油膩模樣。不但連頭髮都掉得需要四方支援,更可笑的是,原本好端端的爹媽給起的本名,也慢慢被人遺忘,取而代之的,卻是中遠這兩個字。不管這世上有沒有「中」這個姓,可自己真的不姓中。
辱沒祖上啊……
自幼苦學,三十二歲小有名氣,可終歸是缺貴人提攜,人生能達到的高度,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容易入了東甌市書法家協會,花了足足八年,才混了個理事的職務,連副主席都撈不上。在曲江省的省協會裏就更沒什麼地位,證件上寫的身份只是會員而已,連委員都不是,仔細想想,這樣的證件,拿在手裏其實跟沒有一樣。
不像是同樣某個中年得志的傢伙,年紀輕輕提了干,本身就是國家幹部身份,出名後更是半年就跨界轉戰進他謀求了半生的圈子,而且一躍成了他的上級領導,在省協里也拿到個委員身份,據說等明年省協換屆,那位大佬至少也能撈個名譽副主席乾乾。為了能抱住大腿,他這回算是把這輩子的面子全都抖落乾淨了,好說歹說,求爺爺告奶奶,最後還是打着對方的旗號,才總算給人家的兒子拿下一個全國比賽的名額。
林國榮,狗日的命真好。
而且老婆還長得漂亮……
中遠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把煙屁股往地下一扔,使勁地用腳踩了踩。
「媽個逼,都是命啊……」中遠輕聲嘀咕,今天早上他又看到《東甌日報》上宣傳,老林的新書馬上就要上市,書名逼格很高,叫作《問道:林國榮的文學觀和文學教育觀》。自問連標題都不可能寫到這麼好的他只能認輸,真的比不過人家,太有才華了。
「彬彬,還剩多少?老師要回家了啊。」中遠起身走進屋裏,催促那個還在苦練的孩子。
名叫彬彬的孩子,跟着他學了足足六年了,從小學一年級學到現在,等過了暑假,馬上就要上初中。據他的奶奶說,初中還要再繼續學一年,多打一兩年基礎,以後才不會那麼快荒廢掉。最好要能再拿個獎,將來也算有一技傍身,能當吃飯的本事。
中遠嘴上說是,心裏卻是呵呵。
搞藝術的人,有幾個能靠藝術吃上飯的?
「快了,快了,就剩最後十幾個字了。」陪着彬彬一起過來的奶奶,一臉笑道,「中遠老師,你是等着回去看電視劇吧?」
「現在還有個屁的電視劇,早就播完了,我回去就睡覺了。」中遠拿起桌上的保暖杯,大口灌了兩口,保暖杯里的茶水已經涼透。
中遠站在一旁,彬彬對待最後幾個字,簡直比考試還要認真。
一筆一划,足足寫了五六分鐘,今晚的書法作業總算收工。
「寫完了!」彬彬呼出一口氣,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臉自信和得意。雖然沒有正式名分,但他早就覺得自己是中遠的首席大弟子。中遠也不止一次地在班上誇過他,說他的正楷水平,已經和中遠不相上下,要不是年紀太小,完全可以自己開班了。
「嗯?」中遠聞言,直接在彬彬身旁坐下來,然後伸長胳膊,從旁邊桌子上取過批改作業用的蘸了紅色墨水的毛筆。低頭定睛一瞧,中遠露出微笑,點頭讚揚道:「可以,確實可以。」一邊說着,飛快在彬彬的作業本上畫起紅圈圈。
彬彬眼看着每一個紅圈落在紙上,心裏就高興一分。
中遠畫滿一頁的紅圈,翻到下一頁,乾脆就寫了個大大的「好」字,然後把筆一擱,笑着說道:「算了,不改了,你的作業沒什麼好改的!」
「啊,我寫得這麼認真……」彬彬傲嬌地呼喊道。
身旁的祖母跟着笑道:「行了,行了,都這麼誇你了還不夠啊。趕緊收拾走了,老師還等着回家呢!」
「你催個屁啊,又不差這幾分鐘。」彬彬略帶點不耐煩地嗆了一句,手上卻老老實實地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畢竟是小孩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