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探聽清楚了青虎幫中諸事,便在家裏殺豬,練刀。
他練的是射鷹樁,四象勁——至於這兩門功夫自己是如何得知的,連他自己都茫然不知。
射鷹樁只是打個基礎,不算太難,四象勁卻消耗極大,沒幾天,李長安吃了整一頭豬。
吃完後,他便拿銀子買肉,買糧食。
街坊鄰居疑惑不解,他一人在家,買那麼多吃食做什麼,莫不是發痰了,腦子不清醒。
偶有人議論,大概不是發痰,多半是中邪了。
李屠戶的死,青虎幫在縣衙上下打點一番,也就草草了事了。
原本起因是這樣:劉二爺與彭繼虎路過菜場,見李屠戶案板上那半邊豬頭白生生的十分喜人,便上前提了,隨意給了些錢。李屠戶有些着惱,說生意不能這麼做,彭繼虎一瞪眼,讓他老實點。李屠戶登時把刀往案板上一插,大怒跟彭繼虎說理,緊接着二人扭打起來。
李屠戶不敵彭繼虎,抽身將劉全踹倒,劉全大怒之下,便拔了案板上的屠刀捅進李屠戶胸口。
此事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官差問起菜場中目擊證人,自然將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隨後,卷宗上便寫上了劉全「用刀殺人」,在大承國律中,實是死罪無疑。
青虎幫為此花費紋銀五百兩,打點了縣衙上下,那捲宗里便被不多不少加了一筆,由「用刀殺人」變為「甩刀殺人」,從尋釁滋事主動行兇,變成大意之下失手殺人。
主動變被動,罪刑立刻輕了十之八九。
又有目擊者稱,此事原本是李屠戶主動挑釁,也是他先動的刀,結果就變成了彭繼虎幫劉全挨上象徵大過實際的四十板子,各自回家。
一幹流程,甚至都沒有李長安的參與。
李屠戶死了,他遺下的養子只是個無甚威脅的書生,但青虎幫並不掉以輕心,李長安毫不收斂的行事,自然事無巨細落入了劉全耳中。
只有練武,才會有如此消耗,難不成他在練武?可誰教他的武功?
幾日後,劉全與彭繼虎一道去了李屠戶的院子。他們沒帶手下,去見一個頹唐書生,用不着帶什麼手下。
見一個書生,自然也用不着敲門,那單薄的柳木門被彭繼虎一踹,門閂就斷了。
劉全在彭繼虎身後進去,見到院裏李長安在練刀,劈撩帶抹,沒有絲毫花巧,簡練無餘。
他披頭散髮,身體精瘦,一眼橫過來,露出殺人無算的如刀鋒芒,哪有半分書生模樣!
「你是誰,你不是李長安!」
李長安家門外已聚集了大群街坊鄰居,懾於青虎幫之威不敢接近,他們目送着劉全彭繼虎進門後,卻只聽得幾聲驚呼加慘叫,隨後寂寂無聲。
眾街坊面面相覷,議論紛紛,終於有膽大的進了院子,便見到地上殘肢斷臂,慘不忍睹,看那衣着,赫然就是彭繼虎與劉二爺。
李長安就站在血泊中,神情既有快意,又有茫然。
看着手中刀在滴血,心想,他是從何時開始會使刀的。
腦中總有莫名記憶一閃而逝,熟悉卻抓不住。
面前眾街坊的驚愕面容看起來十分遙遠而不真實,李長安低頭看向地上殘肢斷臂,眼前一花,一晃神,自己仍在院中,卻已坐在藤椅上。
時候正是黃昏,他爹李傳垠在旁邊搖着蒲扇千叮萬囑道:「一定要給老子生個孫子,教他好生讀書。」
李長安搖頭失笑。
李屠戶嘆了口氣:「你是塊讀書的料子,是我造了太多殺孽,讓李家這一代出不了舉人。」
李長安頓了頓,看着李屠戶粗糙的臉上開始蔓延的魚尾紋和發白的鬢角,忽的心中警覺。
他爹不是已經被人殺了,而他不是剛殺了那劉全跟彭繼虎麼?
現在卻是李傳垠死的頭一天晚上,難道是在做夢?
李長安心中一片混沌。
耳邊響起漠然滄桑的聲音:「放下」
李長安心中一凜,皺起眉頭。
玉筆峰山頂,問道石邊,盤坐在地的李長安亦皺起眉頭。
「不求你出人頭地,叫你給我生個孫子都不願意?」
李傳垠眉頭擰成川字,語氣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