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七十二章 當年某人曾來過
過了很長時間,寧缺才逐漸從震撼中醒過來,情緒卻依然複雜。
同樣是傳說中的不可知之地,書院後山只會給人親近溫厚之感,卻不像此間這般容易讓人產生精神上的衝擊力,他心想這大概便是莫山山那日說的那種分別,書院後山能讓聖俗二世相通,魔宗山門則是漠然處於俗世之上。
被天棄山裏的風雪掩埋了數十年,魔宗山門早已廢棄,舉目望去只覺一片荒涼,越空曠雄偉越發覺得荒涼,寧缺想着早年前,魔宗依然強盛之時,無數信徒跪倒在巨大石樑上膜拜的畫面,不由生出無數唏噓感受。
能在雪峰中腹開鑿出這樣巨大的空間,千年之前的荒人擁有的組織運作能力,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寧缺想着正是大唐把這些荒人趕出荒原,趕到極北寒域,唏噓之餘,又不禁生出強烈的驕傲感覺。
緊接着,通過身前這宏偉近乎逆天的建築空間,他又想到了更多的一些事情。魔宗不容於世,正是因為魔宗修行者強納天地於體內,褻瀆昊天,當年開創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讓荒人在天棄山脈里生生開鑿出這樣一個近乎神跡的空間,或許便是想通過此地證明人類也能擁有與昊天一樣的能力?
在昊天光輝普照的世界裏,想要用這種沉默的方式,表達對昊天的不敬,真可謂是驕傲囂張到了極點,難怪明宗被稱之為魔。
站在岩壁邊緣沉默觀看很長時間後,寧缺扶着莫山山走上了石樑。
粗大的石樑把雪峰內腹空間聯貫起來,最終交匯在遠處的空中,石樑極為寬厚,能容四輛馬車並排前進,看那些撞擊痕跡和碎石,能確認千年間自洞頂墜落的石頭,都無法將這些石樑砸垮,兩個人走在上面,更是不可能讓石樑有絲毫震動。
但石樑畢竟是懸在極高的空中,旁邊沒有任何遮掩,山風呼嘯穿掠,回聲緩慢折盪,給人一種極為恐怖的感覺,寧缺看着石樑外空蕩蕩的世界,聽着耳畔的風聲,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有些僵硬起來,心想如果被山風颳落到石樑外,或許要在空中飛很長時間才會墮到極幽深的地底。
通往巨大空間中央的石樑很長,二人走了很長時間,還只走完了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遠處懸空石坪上的殿宇依舊像微縮景觀般小,不過在宏偉空間裏的渺小卑微感和恐懼感,隨着行走漸漸淡去。
寧缺和莫山山腳下的速度比最開始時快了很多,他甚至能夠分出精神去看一看石樑四周的風景,雖然石樑四周全部昏暗幽沉空空如野,根本沒有任何風景。
然後他注意到自己的腳下,忽然出現了很深的線條,那些線條深深刻進堅硬的石樑中,看似無規律的四處延展,有極小的石礫在線條里隨着山風滾動。
寧缺借着上方垂落的天光認真望去,發現這些石樑上的線條組合在一起,竟是一幅線條很簡潔的畫,這些畫筆力拙憨有力,應該是由刀斧之內的金屬兵器鐫刻而成,看上去就像是極古老的某種岩畫。
石樑上的岩畫隨着二人腳步的移動,逐漸依次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些岩畫很大,而且有很多幅。
第一幅岩畫,畫的是滔天的洪水。
一個面目模糊的漢子,腰着圍着草裙似的衣物,手裏拿着一隻鎬,站在洪水邊的土崖上,向着落雨的天空憤怒地吼叫。
第二幅岩畫,畫的是漫山的野火。
幾個面目模糊的婦人,身上穿着粗布織的短裙,手裏端着一盆水,站在野火邊的竹林里,對着燃燒的麥田痛苦地哭泣。
第三幅岩畫,畫的是遮天的大雪。
數十個面目模糊的農夫,身上裹着厚厚的獸皮,手裏拿着各式各樣的工具,根本無視頭頂飄落的雪花,沉默而專注地修理着屋舍。
第四幅岩畫,畫的是震動的大地。
千萬個沒有面目的黑點,站在傷痕滿地的田野間,似乎在埋葬死者,似乎在拯救生者,他們沒有怒吼,沒有哭泣,繼續着自己的生活。
每一幅岩畫畫的都是昊天降落到人間的怒意,畫的是人類的痛苦與拼爭,岩畫裏的人們面目再如何模糊,但很清晰地表露着人類的身份。
石樑上的岩畫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