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的身子是黑的,像炭一樣。
桑桑的雙腳是白的,像玉一樣。
寧缺替她洗過澡,最喜歡抱着她的腳睡覺,很熟悉她的身體,熟悉她的雙腳,熟悉她的一切,此時看着這具黑白分明的完美身軀,卻覺得無比陌生。
小時候在河北道死屍堆里挖出那名小女嬰時,他就像通議大夫府里的人們一樣覺得奇怪,只不過後來抱着養了這麼多年,於是見怪不怪,直到此時看到這幕畫面,聽到夫子的話,才終於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桑桑是黑的,也是白的,就像她在爛柯寺最後一局棋落下的那顆黑子一般,隨着時間的流逝,最終在荒原馬車裏變成了一顆白色的棋子。
至此寧缺再沒有任何僥倖的希望。
這個世界沒有冥王,昊天便是冥王。
這個世界沒有冥界,當昊天讓末日來到時,人間便是冥界。
……
……
無數的光明從桑桑的身體裏噴涌而出,平靜的泗水水面像鏡子一般,把那些光線凝成一道光柱,然後反射到高遠的碧藍天空之上。
河畔也開始光明大作,無數光絲從夫子的身體裏鑽出,與桑桑噴湧出的光線系在一起,他的一部分在桑桑的體內,於是他便無法離開。
夫子望向自已身體裏滲出的光絲,覺得很有趣,甚至還伸手去摸了摸,就像彈琴一般輕彈,然後他問道:「到時間了?」
桑桑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聲音也沒有任何情緒,分不出來男女,沒有任何波動,卻並不是機械的,只是透明空無的。而且那道從她身體裏響起的聲音,擁有無數多的音節,複雜的根本無法聽懂,更像是大自然的聲音。
夫子聽懂了。於是他笑了笑。
寧缺沒有聽懂,但他知道分離的時刻到了。
一個是自已最敬愛的老師,一個是相依為命多年、生命早已合為一體的女人,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人所能想像到的最痛苦的抉擇時刻,幸運或者不幸的是,他此時沒有能力做選擇,或者說可能不需要做選擇。
寧缺不能動。只能坐在泗水畔的草地上。看着被無數萬道光絲聯繫在一起的兩個人,望向桑桑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淡漠。
……
……
昊天說的話。 沒有人聽懂,如風嘯,如雷鳴。響徹人間。
於是人間知曉了泗水畔正在發生的事情。
於是整個人間,都開始迴蕩一句話。
……
……
「恭請夫子顯聖!」
西陵神國桃山最高處,莊嚴肅穆的神殿外,石坪上跪着黑壓壓的人群,往常驕橫的紅衣神官和神殿執事們,就像最虔誠的信徒,以額觸地。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也跪在白色神殿最深處的紗幔之後,在紗幔外。還跪着天諭大神官和裁決大神官。
……
……
「恭請夫子顯聖!」
極西荒原深處,天坑中央的巨峰之巔,懸空寺講經首座的手中沒有握着錫杖,而是誠心誠意地雙手合什,無比恭敬地祝禱着。
巨峰雲霧間若隱若現的無數座黃色寺廟裏,不停響着頌經的聲音,以及那句同樣的話。靜靜地等待着夫子上天。
……
……
「恭請夫子顯聖!」
人間無數道觀,無數寺廟,所有皇宮,無數尊貴的大人物,都恭敬無比地跪在地面。不停重複着這句話。
……
……
遙遠的南海某處。
青衣道人沉默看着陸地的方向,臉上的神情顯得異常凝重。
他沒有說那句話。因為他很緊張。
他看到一道大幕正在緩緩落下。
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待了太長時間,不到最後,他無法放心。
……
……
沒有恭請夫子顯聖的還有很多人。
真正的普通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會知道泗水畔發生的這件事情,會對人間對他們的生活帶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七十七章 登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