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哭出聲來,眼淚滑過微黑的小臉,落在寧缺的身上,黑布驟硬,落在地面上,變成冰珠,每顆都是那樣的晶瑩渾圓,大小完全相同。
一陣極細碎的聲音,在她的身體裏響起,就像是骨頭被碾碎成無數碎屑,又像是血肉正在分解,更像是堅硬的冰在不停地被壓縮。
她體內那道陰寒氣息,終於完全釋放了出來。
一道幽黑的圓球,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抱着她的寧缺,被瞬間擊飛到數十丈外,氣息所至之處,原野結冰,青草覆霜,生息全無!
寧缺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噗的一聲吐出血來,鮮血瞬間凍住,直到第三口血才開始冒出熱氣。
他被那道陰寒氣息震飛,大黑傘卻留在了原地,就在桑桑的腳下。
桑桑蹲下身體,揀起大黑傘,然後打開。
陰寒的氣息還在持續不斷從她的身體裏向荒原上釋放,那些無形無質的氣息與真實的自然相遇之後,變成了寒冷的黑色氣旋,捲起地面的沙礫,繞着她的身體不停地呼嘯狂舞,看着就像是一道黑色的煙塵。
從在月輪國朝陽城小院裏落下開始,黑色烏鴉始終追隨着桑桑,在她的頭頂天空裏盤旋飛舞,此時當桑桑發生變化後,十餘只黑色烏鴉似乎感知到了些什麼,嘎嘎亂叫而飛,撲扇着黑色的翅膀不停向着天空高處飛去,似乎想要離她越遠越好,直至最終全部飛進了暗淡的雲層。
那片雲跟隨桑桑的時間要更長,從西部荒原開始便一直沒有離開過,越集越多越厚,光線穿透折射艱難,漸漸變成烏雲,但云本身應是白的。
十幾隻黑鴉飛進雲層之後,便變成了小黑點,就像是有人在洗筆的水瓮里滴下了幾團濃墨。雲層的顏色漸漸變得越來越黑。
荒原地面上,黑色的煙塵依然圍繞着桑桑的身體狂嘯舞動,那道陰寒的氣息,則是順着她手中的大黑傘,向着高遠的天穹上而去。
如果說西陵神殿掌教手中的神杖是燈芯,把神術釋放出來的光與熱變成了真實燃燒的火苗,明亮了南方的天空,那麼桑桑手中的大黑傘。就像是一根毛筆。蘸滿了她體內的陰寒氣息,染黑了北方的雲層。
十餘只黑鴉只是落筆前滴落的墨點,真正的黑來自於桑桑自已。
暗沉的雲層劇烈地捲動起來。然後驟然間靜止,平靜接受着來自地面那把大黑傘傳來的陰寒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像一張塗滿墨的紙,直至最後變成了凝固的墨,除了黑色什麼都沒有。
什麼是黑?黑就是沒有光。此時的荒原北方天空,就是一片沒有光的黑色,除了沒有星星之外,看上去就像是黑夜。
黑夜不會在白天出現,夜穹上會有星星。那麼在白天出現、沒有星星的黑夜,自然不是普通的黑夜,或者會有別的名字。
……
……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那邊天黑了?」
「這就是永夜嗎?」
荒原地面上的人們。看着被光明與黑暗分割開來的天空,沒有發出驚呼,沒有發出尖叫,喃喃自言自語着,他們受到的震撼太大,大到連震驚恐懼的情緒也已經忘記,神情顯得麻木而惘然。仿佛失去了靈魂。
西陵神殿聯軍站在南方光明的天空下,看着北方的黑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人們終於清醒過來,開始驚呼,開始尖叫。開始痛聲哭泣,有人試圖逃走。但所有的戰馬都驚恐地癱到了地上,一片混亂。
荒人站在北方黑色的夜空下,看着南方的光明,所有人都再次跪下,抱拳於胸口,閉着眼睛,平靜而虔誠地祈禱着,等待冥君的來臨。
寧缺艱難地爬起來,再次向前方的桑桑走去。
決定離開荒人部落南下之前,他便知道桑桑身上可能會發生些什麼,甚至可能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因為她會甦醒,會被冥王看到。
他不在乎冥界入侵,永夜來臨,只在乎桑桑現在怎麼樣。
……
……
桑桑現在很好。
來自南方光明天空的那些光線,再也無法落到她的身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