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眸里的光澤漸漸斂去,說道:「這就等於說,酒徒和屠夫兩人便是懸在我大唐子民頭頂的兩把大刀,隨時可能落下。」
寧缺說道:「西陵神殿敢提出這些條件,正是憑恃的此點。」
皇后看着案上的談判簡報卷宗,沉默片刻後說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必須是個秘密,不能任何人知道。」
寧缺明白皇后的意思。
大唐剛剛走出絕境,民眾的信心漸漸恢復,軍隊士氣正盛,鎮南軍打的如此辛苦,卻始終不肯把青峽完全阻斷,就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反擊的那一天。
如果讓唐人知曉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士氣必然會受到嚴重的影響,沒有反擊可能的戰爭,對所有人來說都將是綿綿無絕期的折磨。
寧缺看着皇后的眼睛,說道:「朝廷和書院怎麼解釋和西陵神殿簽下的這份和約?大唐割讓的土地和戰爭賠款,必然會被人們知曉。」
皇后微笑說道:「恥辱會帶來勇氣和憤怒兩種情緒,如果有途徑能夠把憤怒的情緒釋放,那麼剩下的便是最純粹的勇氣。」
寧缺覺得皇后的笑容很美麗,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寒冷——怎樣才能讓大唐軍民,把這份恥辱和約所帶來的憤怒完全釋放?
他不想繼續往深處想,也覺得自已有些想的太多。
「民眾或者可以暫時瞞着,但朝堂上的大臣們必須知曉事情的真相,書院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朝堂再次陷入動亂,既然是民眾供養着他們,他們在這種時候,便應該替民眾承擔精神上的壓力。」
皇后想了想後,同意他的看法,敲響了案上的小金鐘。
沒有過多長時間,十餘名最重要的大臣,都來到了夜殿之中。
連夜入宮,大臣們的精神都有些疲憊,只是想着宮裏催的如此之急,怕是北疆戰事再起,或是與西陵神殿的談判出了問題,哪裏敢有半點怠慢。
縱是他們已經把情況想的很糟糕,卻依然沒有想到,在皇宮裏等待着他們的消息,竟然糟糕到了這種程度,一時間夜殿幽靜無聲。
「別的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
殿內響起一道疲憊聲音,來自剛剛趕回長安城的舒成大將軍。
大將軍的神情很沉痛,因為他知道這份和約將是大唐帝國難以抹去的恥辱,那些條件裏面的每一條,都像是棘條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
但那些條件都可以答應,在這樣嚴峻的局勢下,大唐沒有別的選擇,然而西陵神殿提出的條件里,有一條則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看着皇后和寧缺,一字一句說道:「向晚原,不能讓。」
……
……
大唐征西軍自蔥嶺撤回,大部併入鎮北軍,由徐遲大將軍統轄,準備春深時分與金帳騎兵之間可能再次暴發的戰爭。舒成大將軍回到長安城,以便徐遲統領兩軍,同時也是長安城軍部需要一個有份量的將領坐鎮。他反對割讓向晚原,不是因為軍方無法承受這種羞辱,而是因為向晚原的重要性。
向晚原位於大唐北疆七城寨之南,是一片綿延千里的天然草場,無論雨水還是地貌都是最合適的養馬地,也是大唐戰馬的主要來源地。
大唐鐵騎縱橫世間,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千年以來向晚原一直在源源不絕提供最神駿的戰馬。
在西陵神殿的議和條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代表金帳王庭提出割讓向晚原,而這也正是大唐朝野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
去年秋天金帳王庭騎兵如狼群一般南侵,大唐朝廷內部紛爭未歇,隨陛下出征荒原的騎兵困守賀蘭城,鎮北軍準備嚴重不足,七城寨接連被破,然而就是在這樣絕對嚴峻的局勢下,徐遲大將軍根本就沒有想過後撤,鎮北軍付出了難以想像的慘烈代價,最終把金帳騎兵擋在了七城寨以南百里一線。
為什麼?因為大唐必須保住向晚原,這片馬場是大唐強盛千年的根基,是唐軍縱橫世間的根本,甚至可以說向晚原就是大唐。
金帳王庭的騎兵,本就是唐國強大的敵人,如果向晚原被割讓出去,金帳王庭必然會變得更加可怕,而唐國則會不停孱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