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在桃山的消息如果被神殿知曉,必然是死路一條。
葉紅魚說這便是生死相許,便是因為他卻如此勇敢或者說愚蠢地來到了墨玉神座前,那麼他的生死便在她的一念間。
她的語氣有些嘲諷,因為生死相許這四個字除了形容寧缺現在面臨的局面,也點破了寧缺來到桃山的原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能讓人不顧生死的原因,往往都是因為前面那個情字——寧缺來到桃山,不可能是為了她,想來最開始也不是為了囚禁在幽閣里的陳皮皮,自然是為了光明神殿裏的那個人。
為了情字昏了頭腦,自尋死路,這是何等樣愚蠢的選擇。
葉紅魚一直以為寧缺是世間為數不多像自己一樣冷靜而真正明智的人,所以看着他居然也像那些小說里寫的男主角一般自我陶醉在為愛而死的幼稚選擇里,不免覺得有些失望,自然嘲諷起來。
寧缺和她確實是同類人,聽着這句話,便明白她隱藏着的那層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此番請求你的幫助,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皮皮,你和他曾經有過童年的共同回憶,難道真能看着他被燒成灰燼?」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我的童年回憶,就像光明神殿那位與你的回憶一樣,都是最想忘記最厭憎的畫面。」
說話的時候,她依然撐頜倚着墨玉神座,看着座前黑色的地面,沒有回頭沒有轉身,沒有向神座下方的寧缺望上一眼。
寧缺看着神座上方她美麗的側臉,忽然說道:「我在臨康城裏見過葉蘇。」
如果在接到那封信之前,聽到寧缺的這句話,葉紅魚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有些不同,那麼誰也不知道這場交談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此時她只是淡然說道:「昊天能知世間一切事,你來到桃山可以瞞過掌教,瞞過我,但不可能瞞過她。我不知昊天在想些什麼,我自不會妄加干涉,你註定將要死在這座山上,不見得要死在我的手中。」
說完這句話後,她閉上眼睛,再也沒有說話,仿佛再次入睡,空曠的裁決神殿裏聽不到任何聲音,安靜的令人心悸。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向後退去。當裁決神殿上方那盞巨大而冷清的水晶燈,再也照不到他的臉時,他對她說道:「多謝。」
從進入裁決神殿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葉紅魚。只要她睜開眼睛後向他看上一眼,或者說一句話,便會有無數神殿強者出現,但她什麼都沒有做,他感謝她的提醒,也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黑暗裏不再傳出聲音,連呼吸聲也沒有,寧缺悄無聲息地離開,葉紅魚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靜靜地撐頜坐在墨玉神座里。
多年前她便和寧缺說過,總有一日他們會在戰場上相見,然後你死或者我活。她和他之間從來沒有什麼能超過生死的美好回憶。
殺死寧缺能夠讓這場戰爭馬上寫下句號,按道理來說,身為裁決大神官的她不應該有任何猶豫,但她最終選擇了沉默。因為她想讓陳皮皮活着,既然她不能為兄長做些什麼,便只有希望寧缺去做。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她不知道光明神殿那位是不是正在看着這裏,她不知道那位究竟對寧缺做了怎樣的安排。
本應在天穹之上的存在,來到了人間,於是如今的人間便變得紛亂複雜起來,即便天諭大神官、李青山和歧山大師同時重生,觀主恢復巔峰境界,只怕也算不明白這盤棋局最後的走向在哪裏,因為天不可測。
裁決神殿裏安靜無聲,葉紅魚撐着頜,靜靜坐在墨玉神座里,想着馬上便要到來的光明祭,漸漸睡去,因為她不想再想。
血色的裁決神袍,把她完美的身軀遮掩,血色的黑玉神座,不停地滋養着她的心境,她顯得那般的威嚴,又是那般的孤單。
……
……
大治三千四百五十年秋,光明祭在桃山正式召開。
桃山前的數座小鎮,已經戒備森嚴,兩千餘名護教騎兵穿着帶着符線的盔甲,騎着神駿的座騎,面帶警惕之色四處巡視。桃山前坪的戒備更是令人震撼,百餘名身負神刀的西陵神衛,像鷹一般盯着四處的通道。
清晨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