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祭壇近處的人們知道書院一定會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這種等待毫無疑問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所以他們神情凝重,沉默不語,這種沉默在某種意義上也代表了人間對書院的尊重甚至是敬畏,只不過當事件發展到現在這種階段,雖然敬畏,已經沒有人會相信書院還能勝利。
桃山前坪有柳白的劍,有掌教和裁決,有金帳國師和王庭大將,有佛宗七念,這些都是至強者,雖然沒有像觀主那樣的絕代人物,但這裏也不是青峽或長安,這裏是西陵神殿的主場,有道門無數年積累下來的陣法和人力,無論書院大先生還是二先生,哪怕那位傳聞是二十三年蟬的三先生全部到場,也不見得能夠在桃山討得半點便宜,更何況像七念和國師已經隱隱猜到光明神殿裏的秘密,神殿內部的人更是知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這根本不是書院所能抗衡的。
無知故無畏這句話永遠有它的道理,尤其是充滿宗教義味的桃山,和這些祭壇近處的大人物不同,數萬名從桃花雨中醒來的虔誠信徒們,根本不知道今天光明祭隱藏着怎樣的兇險,他們也不知道祭壇上那個胖子是誰,只知道此人既然是光明祭的祭品,必然是大逆不道的邪惡之徒。
信徒們踮着腳尖,試圖把這胖子看的更清楚些,厭惡甚至兇惡地盯着他,如果眼光能夠殺人的話,陳皮皮只怕早就千瘡百孔而死。
陳皮皮很胖,而且臉皮很厚,他站在白石祭壇上,迎着數萬雙充滿敵意的目光,仿佛無所察覺,然後他做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這是光明祭,這是神聖的祭壇,所有人都等着看他被燒死,但他卻沒有一點身為祭品的自覺。或痛哭流涕懺悔,或緊張到臉色蒼白,或像史上所有大魔頭那樣怒斥蒼天然後被雷劈死,他坐到了祭壇上。
陳皮皮覺得站着太累,而且剛才從幽閣里被押出來時。被陰寒氣息凍的有些難受。祭壇被秋日烘的暖洋洋的,所以坐着應該舒服些,所以他選擇坐下,哪裏會理會那些殺人的眼光神聖的儀式?你們要搞搞清楚。被燒死的人是我好不好?難道這時候還要我注意儀容?你以為我是二師兄咩?
祭壇確實很暖和,甚至有些燙屁股,陳皮皮歪了歪身子,把左邊屁股露給後面的掌教看,然後敞開衣襟開始扇風。
「這見鬼的秋老虎。」
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着祭壇下方的一名西陵神衛嚷道:「看樣子你們還在等人,能不能給我整點兒水喝?」
那名西陵神衛臉上的神情很僵硬,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死囚,明明馬上便要死了,卻看不到任何懼意,還想着要喝水。
前來參加光明祭的重要賓客們,離白石祭壇很近,都聽到了陳皮皮的這句話,神情俱變。觀海僧單掌合什。默宣佛號,心想這位仁兄果然不愧是寧缺的師兄,便是行事風格都是同樣的……難以形容。
七念默然想着,果然不愧是書院門徒,臨死之際依然如此悍猛。燕皇崇明蹙眉想着。此人明明不是唐人,為何說話行事看上去和唐人並無兩樣?神輦里的葉紅魚想着,這個傢伙果然臉皮還是這麼厚。
金帳王庭第一武道強者勒布大將,看着祭壇上的陳皮皮。沉聲道:「你馬上便要被聖火燒死,難道還怕渴嗎?」
陳皮皮就像是沒有聽出來他言語裏的嘲諷意味。看着他很認真地解釋道:「燒死和渴死完全不同,西陵神殿也得信守承諾吧?」
勒布大將被他這句話憋的臉色不善。
陳皮皮看着他輕蔑地搖了搖圓乎乎的食指,繼續說道:「不要以為我現在打不過你就想來羞辱我,若我還是當年……」
勒布臉色愈發難看,上前踏了一步,然後退回國師身旁。
陳皮皮看着他的右腳在堅硬的地面上踩出的印跡,心想個娘咧,就算自己雪山氣海沒廢,大概也打不過此人,不免覺得有些羞愧。
書院講究理所當然的道理,後山弟子們最喜歡因為所以,而且習慣把這四字用在任何地方,他這時便因為羞愧所以憤怒起來。
他捲起袖子往祭壇下走去,對着勒布大聲罵道:「如果我家老爺子沒廢,伸根小手指頭就碾死你,我那幾位師兄師姐隨便來一個也能打的你哭爹喊娘,你在我面前有什麼資格充大頭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