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寧缺走過那條陋巷,聽到巷深處傳來的朗朗書聲,聽着那個熟悉的聲音給孩童們講解歷史,很是感慨,因為當時正好說到某年冬天發生的那些事情。還有很多人和他的感受相同,每每回憶起那年冬天,都會覺得有些不甘、有些傷感、卻也有些慶幸,情緒很是複雜。
無論是何種情緒,那年冬天必然成為無法被人間遺忘的一個冬天,因為人間在那年冬天仿佛與和平只有一擦身的距離,在書院和道門的戰爭夾縫裏看到了一線生機,似乎有無限希望就在前方。
荒涼的原野上,雪花狂暴地飛舞着,數百丈外的唐軍營地,變得非常模糊,至於唐將華穎的身影,更是不知在何處。
阿打眯着眼睛,滿是稚氣的臉上偶爾閃過幾絲狠意,有些發青的嘴唇微微動着,不停默默念禱着長生天的尊諱。
他在風雪荒原上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始終沒有出手。
最開始是因為他感受到南方萬里之外那道毀滅一切的箭意,現在他沒有出手,則是因為風雪深處緩緩駛來的那列車隊。
巡遊草原的國師大人,離開了賀蘭城,來到了七城寨。
沒有人知道他來這裏做什麼,沒有人敢違逆他的意……即便阿打也不行,他雖然是長生天留給草原的禮物,也是國師大人名義上的弟子。
車隊在雪中停下,國師滄桑而寧靜的聲音撕裂風雪。進入阿打的耳朵:「唐人最想看到的便是我們失去理智。」
阿打看着對面風雪裏的唐營,說道:「我可以殺死他。」
國師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一刻,你也會被殺死。」
阿打堅定說道:「您在這裏,我不怕。」
他是在反對國師的意志,實際上表達了對國師的無上尊敬,因為他堅信只要國師來了,那麼南方那道鐵箭便傷不到自己。
金帳國師的境界究竟有多高,哪怕在光明祭後,依然沒有準確的概念,尤其是今年春天那場雨後。誰知道這位侍奉長生天極為虔誠的草原強者又有沒有什麼增益。在他警惕戒備的前提下,再加上那十餘名強大的草原大祭司,寧缺的鐵箭或者真的可以被阻止。
阿打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更勇敢一些,他要把那名唐將殺死。帶着鐵騎把對面的唐營沖潰。只有這樣才能還贈遙遠南方那個人以痛苦。
國師沉默片刻。用一句話回應了徒弟的信任。
「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她在哪裏。」
是的,這才是最大的問題——遙遠南方一直指着草原的那道鐵箭固然恐怖。但只要有準備,總能想辦法應對,只要控制住境界或念力輸出,那道鐵箭更是根本無法影響到這裏,可另外那個人呢?
那個人在荒原出生,在荒原長大,雖然曾經消聲匿跡數十年,但只要還活着,便是草原上最傳奇的強者,最恐怖的魔鬼。
魔宗宗主林霧、二十三年蟬、書院三師姐余簾……不管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她永遠都是草原蠻族最害怕的對象。
這幾年傳聞她在東荒,所以左帳王庭的強者漸漸凋零,快要被她一個人殺光,所以國師帶着十三祭司一直守在賀蘭城外。
今年冬天,國師終於離開了賀蘭城下,來到了偏南些的原野上,沒有人知道他來做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必然和余簾有關。
阿打明白了,有些不甘地向南方唐營望了眼,轉身折回,走進車隊,和老師一道向渭城方向退去。
「聽說……神殿在和書院談判。」
「是的。」
「所以暫時不能有戰爭?」
「是的。」
「會和平?我憎惡這個詞。」
「那是昊天才能決定的事情。」
在師徒二人的對話里,車隊漸行漸遠,不多時便消失在風雪深處,依然沒有人知道國師將去哪裏,要做些什麼,但人們知道,國師在等着一個人的出現,等着那道鐵箭的來臨,自然,也在等着昊天的選擇。
……
……
人間的事情,由昊天決定,簡單來說,那便是天註定,這三個字里透着股無可奈何的意味,也有順命的從容。然而桑桑已經離開人間,她
第六卷 忽然之間第四十四章 那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