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朝陽還沒有從東海那邊升起,天空連蒙蒙亮都談不上,晦暗有如陰雨天,讓那座山峰顯得有些孤單。
山峰有三道崖坪,有四座神殿,有數千神官、數萬執事騎兵,這裏是道門統治人間無數年的殿堂,也是所有昊天信徒心中的聖地。
此時的崖坪里有數萬人,穿着紅衣、禇衣的神官,穿着黑衣的執事,披掛着黑金盔甲的騎兵,黑壓壓地到處都是,卻沒有任何聲音。
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黑壓壓的人群有如沉默的海洋,海水深處或者有憤怒,但海面上看不到絲毫,泡沫都被晨風吹破成幻滅的虛無。
有蒼老而虔誠的紅衣神官,有堅毅而冷漠的騎兵統領,無論是誰是什麼身份,在這座神殿裏生活了多少年,他們都很沉默,他們臉上的情緒都很複雜,人們憤怒着、悲傷着、惘然着,近乎絕望,於是才會有死一般的沉默。
道門是人類覺醒以來最強大的宗教,神殿是人類最莊嚴神聖的地方,這裏的人們稟承昊天意志統治這個世界無數萬年,享受過無盡尊崇與榮華、各種美好的事物,擁有過難以想像的地位,這一切都將要毀滅了嗎?
崖坪上的人們看着山下,山腳下的田野與丘陵里,熹微的晨光間也有一片沉默的黑色海洋,但那片海洋與山間的黑色海洋不同,沒有什麼悲傷落寞無奈的感覺,只能感覺到其間隱隱積蓄的力量。那道恐怖的力量。
那片黑色海洋是唐國的玄甲重騎,那是橫行世間無敵的存在,數萬玄甲重騎將桃山重重包圍,除了真正的大修行者,沒有任何人能逃走。
有人看着崖坪山道盡頭,那裏有一座神輦,幔紗里有位穿着血色神袍、戴着神冕的女子,她是裁決神座葉紅魚,如果是以前,在這種決戰時刻。裁決神座絕對是西陵神殿數萬神官執事最可靠的心理依靠。人們相信只要她在,便沒有人能夠對西陵神殿稍有不敬,然而,現在的裁決神座已然站到了神殿的對立面。
有人看着山道入口北面那些挑着擔、提着鍋鏟的人。有人看着那隻老黃牛。有人看着那隻鵝。他們知道那便是傳說中的書院弟子,但更多的人只盯着一個人在看,那個人明明不是西陵大神官。卻穿着神袍,戴着神冕,微胖的身軀里,仿佛有人間最莊嚴的氣息,人們知道他是陳皮皮,傳聞中道門新一代最天才的人物,觀主的親生兒子,然而,現在的他是新教的教主。
葉紅魚和陳皮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道門歷史上最大的叛徒,還有那名帶着天諭神殿舊人重歸桃山的程立雪,他們對道門、對西陵神殿太過了解,如果不是他們,桃山前的那座清光大陣,又怎會在黎明前的黑暗裏忽然失效?
人們看着他們,情緒自然很複雜。
但崖坪上大部分的眼光卻沒有落在他們的身上,而是落在昊天神殿正前方那條山道盡頭負手而立、在晨風裏如仙子般的嬌小身影。
她曾經叫林霧,現在叫余簾,她還有個貫穿始終的名字:二十三年蟬,她是魔宗的當代宗主,現在卻站在桃山的最高處,這才是對西陵神殿最大的侮辱。
道魔勢不兩立,千年以來,做為魔宗宗主走到西陵神殿前,她是第一人。
看着那個女童般的身影,西陵神殿裏的人們情緒異常複雜,很是寒冷,余簾自己卻沒有什麼情緒,她甚至沒有看神殿,而是看着北方某處。
這種無視,何嘗不也是一種羞辱?
只是……大唐鐵騎將西陵神國掃蕩乾淨,道門卻保留下來很多實力,提前盡數退入桃山峰頂,此時崖坪上還有數千名神官執事,當朝陽終生,光線落到峰間,照亮了人們身上的衣裳,形成一片紅黑色的海洋,再加上數萬名騎兵,只憑書院諸人再加上葉紅魚、程立雪等人,如何輕易言破?
更何況那座昊天神殿裏,還有知命巔峰的**海、還有那位始終看不清楚的中年道人,更還有那位光芒萬丈的掌教大人熊初墨!
……
……
初生的朝陽被海上的雲層遮着,只漏出些許光線,被桃山峰間清冷的風一拂,變得更加暗淡,那座莊嚴的白色神殿,忽然間變得清冷起來。
一座巨大的神輦緩緩從神殿裏行出,中年道人和**海沉默地走到輦前,然而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