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高升是下河縣男,程處弼又是盧國公府少郎君,又是行軍大總管的眷屬,就能湊到校場裏瞧熱鬧,為老程送行。
大軍點將,閒扎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二人只能站在外圍,在大軍西行的必經之路上等候。
其實不僅僅只有他們二人,還有長安城的老百姓都等候在道路兩旁,等候軍中自己的親人行過,好送上最後的祝福。
場面有些詭異。
唐軍的戰力在這個時期絕對是所向披靡的存在,可是征戰就要死人,誰知道自己的親人在數年之後,是不是埋骨邊關呢?
沒有戰死的,將會給整個家庭帶來巨大的榮耀、以及軍賞。
這是親人用血肉之軀換取的榮耀與封賞,任誰心裏都難受與壓抑。
程處弼的臉色不太好看,高升知他一是揪心年邁的老程帥軍出征,不能在旁服侍,二是從小一起廝混的李敬業成功投軍出征,而他卻禁錮在小小的軍器監,想殺敵報國,博取功名而不得。
等到日上三竿,西征的大軍校場點兵完畢,鼓聲點點、號角長鳴,大軍旌旗招展、刀槍鮮明,雄赳赳、氣昂昂的開拔。
大軍出了校場,道路兩旁夾道等候的百姓,紛紛湧上前,想要最後看一眼自己的親人,將手中的吃食、鞋襪塞到自己親人手中,最後與親人再道個別。
或許這個別,就是永別。
這番景象是高升這個第一次見到唐軍出征的人,想像不到的。
但他能想像得到的是,這場征伐西突厥賀魯之戰後,這裏的百姓,不知道又要剩下多少人少孤兒寡母,淒淒的盼望着自己的親人能活着回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不是高升要裝逼,這首王翰的詩,太符合現場的氣氛,他不由之主的多了一句感嘆。
旁邊的程處弼本來眼巴巴的看着接近的大軍,聽到他的詩句,滿臉訝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好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三哥,這是你作的新詩句?」
「咳咳……」高升老臉一紅,沒做正面回答,回道:「你阿耶快過來了。」
這種時候,小爺都不想裝逼好不好,是情不自禁。
程處弼給他一打岔,急忙扭頭看向接近的大軍,臉色一下凝重起來。
老程年邁,何況西征數千里地,征途勞頓,戰馬只能托着高升新作的宣花斧,而老程則是坐在馬車上出征。
這是高升第一次見到威風凜凜的唐軍。
只見三千名手持陌刀的府兵在前,領隊的乃是兩員一臉肅殺的小將。
這二人都是熟人,一個是王孝傑,一個是李敬業。
二人甲革鮮明,甲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耀眼光芒,策馬領着陌刀手行來。
看到二人,高升和程處弼都是微微一愕。
王孝傑定是能堪大用之人,否則陌刀手就不會由他領軍。
李績居然把英國公府的嫡長孫李敬業,放在這麼兇險的位置?
唐軍陌刀手負責的都是最艱苦的戰鬥,最兇悍的敵人,長長的陌刀重二十多斤、長度約尺,上砍敵人下砍敵馬,不是體格強壯,握着都吃力。
可見而知,唐軍的陌刀手,每個人都是府軍中的精英。
陌刀手,那是一戰能定乾坤的存在,李績將嫡長孫放在這種位置,可見其比老程更為鐵血。
王孝傑和李敬業都有軍事在身,不似尋常,見到高升和程處弼,只在戰馬上對二人點點頭,算是話了別。
而高升和程處弼,則是對二人作揖施禮,向二人告別。
西征大軍繼續前行,不多時,居中的行軍大總管的馬車接近,程處弼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處弼,你阿耶到了。」高升怕他失態,急忙出言提醒。
程處弼微微一嘆,與高升一起抬手作揖,無聲的與老程告別。
老程在馬車上看到這兩人,臉色卻豪不動容,似乎對二人來相送無關緊要。
程處弼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高升卻不由得苦笑,這對父子還真的狗脾氣,誰也不待見誰啊。
直到大軍出了瓮城,老程緊繃的臉色才放鬆下來,似乎一瞬蒼老,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