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沿大運河逆流而上,從金陵走水道過揚州,直到聊城。兩岸的景色由江南水鄉,變換為齊魯大地,天地間好似只剩下韋子云一個人,他或看書,或睡覺,偶爾下船沿着河岸行走,或是學姜太公一樣,把空餌的魚鈎投到河裏,看着魚線切開水面,一發呆就是一天。
想練功的時候就盤膝打坐,想吟詩的時候就大聲誦讀,反正也沒有誰會在意這樣一個過客。一隻水鳥停在船篷上,收了一隻腳,單腳停在船上休息,韋子云喝得微醺,伏在船邊小憩。
一股徹骨的寒氣浸入衣衫,韋子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抬頭一看,天色已經黑了,停在船上的鳥兒早就不知飛到了哪裏。
艄公披着蓑衣走過來,道:「這位公子,前面是鬼哭峽,過了這裏就到山東了。這邊河水湍急,拴不住船,須得連夜從這裏過去,河岸兩邊的山上有老猿夜啼,咱們呆在船上沒事的,你不要害怕。」
果然,行得不遠,就聽見猿猴的啼叫和虎豹的嘶吼,即便韋子云膽大,也要心驚膽戰,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挑起油燈在船艙看書,翻到文天祥的「正氣歌」,不由大喜。讀到「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心中漸漸平靜。接着讀到「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之時,豪氣頓生。
又讀到「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拍着船梆,大聲叫好。讀到最後一句「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韋子云忍不住走到船頭,大聲誦讀,仿佛要和文丞相一起轉戰天下,手刃敵酋。
兩岸的飛禽走獸聞得人聲,發起狂來,咆哮聲此起彼伏,充塞天地,可謂是鬼哭狼嚎。韋子云胸中有一點浩然之氣,激得他血脈賁張,忍不住仰天長嘯。這嘯聲氣息悠長,直衝天際,越來越高亢,把滿山的虎嘯龍吟都壓了下去。
韋子云覺得遍體通泰,任督二脈的真氣汩汩而動,不引自流,於是盤腿打坐,運功調息。
小舟早已駛過了鬼哭峽,到達聊城外的一個青石碼頭,船身微微一晃,停在了渡口。韋子云一睜眼,兩道猶如實質的目光電射而出,駭了艄公一跳。
韋子云仔細行功一周天,發現內息磅礴順暢,與之前相比好似是江河匯聚細流。離打通任督二脈的「守常」之境,只有一步之遙。
韋子云結了船資,大步離去,那艄公猶自咂舌:「聽說有學問的人都是文曲星下凡,果不其然,老頭我行船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鬼哭峽的畜生嚇得不敢發聲。」口中不住念佛,卻不知文曲星歸玉皇大帝管轄,不歸佛祖管,任你法力無邊,也不能撈過界。
濟南城,提督學政府,兩個手持水火棍的皂隸攔在門口。韋子云走上前去,把公文和官印給他們瞧了,那皂隸不敢去接,一人引韋子云到大堂就坐,一人擂鼓升班,聚齊一眾人等,來見上司。
卻說這「提督學政」也叫學台,掌管一省的院試和歲科,負有督查各地學官和生元之責。雖然韋子云只有小小的八品,卻是朝廷欽差的身份,地位與布政使、按察使平起平坐,只是沒有什麼油水,典型的「清流官」。
山東直隸已經成為儲君之爭的焦點,但凡有門路的,都不願意來,即便來了,不是混吃等死就是渾渾噩噩度日。這主管教化的清水衙門,幾名屬官是雖然是有品秩的,但畏畏縮縮,手下打雜的公吏更是蔫頭耷腦。
韋子云教搬來積壓的公文,那文牘有兩尺多高,也不知是幾任學台留下來的,光灰塵就有半寸厚。
一名屬官道:「大人舟車勞頓,何不到後堂休息幾日,再發落案牘。」
韋子云道:「先處理完,再休息也來得及。」
那屬官內心暗笑,心想這些陳年積案,千頭萬緒,如何處理得完?他要讓韋子云知難而退,免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落到自己頭上。
韋子云要屬官把所有文牘分門別類,擺在大堂的桌上,打發所有公吏叫有訴詞的學官、生元在堂下列隊等候。
不過半個時辰,堂下密密麻麻排滿了被傳來的生元。
韋子云一邊勾畫陳年案卷,一邊聽取堂下人員的訴狀。一心二用,落筆如飛,是非曲折,判斷分明,沒有絲毫差錯。
待堂下申訴之人的
第17章 百里之才何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