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鬱了好幾日的天終於痛痛快快的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如棉絮一般的雪花落在庭院裏,不聲不響的積了厚厚一層。
玉珠挑了帘子進了門,麻利的轉身關緊,嚴絲合縫的,不透一點涼風。
又見她頓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雪,仰着凍紅的小臉走到月洞門前。
探着身子朝床上看了看,才扭頭對着王嬤嬤問道:「長公主回去了?郡主可曾醒了?」
王嬤嬤垂下眉眼,神情肅然的搖了搖頭,道:「夫人如今有接郡主再回去的念頭,不知老夫人可會答應。」
她說着沉沉的嘆了口氣,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屋內的擺設皆是姑子所用的樸素物件兒,哪裏像侯府小姐的待遇,心頭不免又生幾分哀意。
玉珠不解其意,將凍冰的手放在暖炕上熱乎着,聞聲不悅道:「回去什麼?回頭三夫人又說咱們郡主衝撞了她的胎。」
林庭筠半睡半醒中聽得她們兩人的竊竊私語,一時輕扶額蹙眉,不適地動了動乏力的身子。
王嬤嬤見床上的人翻了個身,忙湊上前細細的看着,瞪了一眼暖炕旁的玉珠,才關切問道:「郡主可好些了?」
玉珠見狀也搓着手上的熱乎勁湊上前,見床榻上的林庭筠眨了眨眼,知是醒了。
才撇嘴繼續道:「奴婢說的沒錯,就因着咱們郡主生了雙異眼,什麼糟心的事都往郡主身上推。」
王嬤嬤伸手放在林庭筠額頭上探了探是否發熱,無暇理會玉珠滿腹的抱怨,只輕聲問:「郡主感覺好些沒?要不要讓敏白來瞧瞧?」
敏白是靈靜庵懂醫的姑子,庵里不比外面,不便傳醫館的大夫,但凡有姑子香客生病均是敏白來瞧。
林庭筠虛弱的眨了眨眼睛,目光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色,有氣無力地道:「不必了,我好多了。」
從她醒來發現自己回到泰和十七年,尚在靈靜庵時,就夜夜做噩夢,每每都夢到九年前,血染寧遠侯府那夜。
夢到父親母親的魂魄飄蕩在眼前,她慌亂的如同溺水之人,驚醒時渾身都是冷汗。
如此折騰了半個月,再好的人也受不住,連燒了兩天,如今才算真的好些了。
林庭筠只覺着渾身酸疼又虛乏,緩緩的喘了兩口氣才又道:「母親可曾來過?」
自醒來還未曾見過家人,方才只是在迷糊中有人說起「長公主」三個字。
她的母親是大南朝皇帝的親姐姐,東太后的女兒,如今的城陽長公主。
想到這,林庭筠有些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如此尊貴的身份,本應是風光的生活,上一世卻毀在自己的手上。
眼眶有些微酸,咽了咽生疼的喉嚨,才聽得王嬤嬤柔聲道:「剛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雪大路滑,老奴催着夫人才早早的動身下山,若是一會大雪封了山便沒法了。」
林庭筠點了點頭,望着素白色的床頂,混沌的腦海中漸漸清明,心下緩緩覺着是該好好活這一世了。
她不求大富大貴,也不求美滿姻緣,她只盼望着寧遠侯府的所有人都能平安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