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馬車就停在二門口,幾個小廝正忙着往裏搬東西,父親穿着寶藍色菖蒲紋杭綢直裰,披着灰鼠皮的大氅,玉樹臨風地站在馬車旁,正和高升說着什麼。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來,淺淺地笑,丰姿俊朗,如清風明月。
竇昭心中微滯。
她知道父親是好看的。
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
在她的印象里,父親總是微微蹙眉,縱然大笑,眉宇間也帶幾分無法消融的郁色。特別是靜靜地望着她時,眼波不興,如千年的古井,讓人心中發寒。
不像現在,年輕、英俊、陽光,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看着就讓人暖心第五章 回家。
「壽姑,」父親的笑臉出現在她的眼前,「爹爹回來了也不喊!」他伸手去捏竇昭的鼻子。
竇昭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避開了父親的手。
父親一愣,然後不以為忤地笑了笑,從身後的馬車裏拿出一個風車,把風車吹得嘩嘩作響,然後舉到了她的面前:「這是爹爹給你從京都買回來的。好不好玩?」
如果她真是個孩子,會受寵若驚地被這風車吸引,可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是那個買了風車哄着孩子玩的人,她哪裏會把它放在眼裏?
竇昭伸長了脖子朝着馬車裏瞅。
母親卻紅着臉,含情脈脈地望着父親,似嬌似嗔地道:「你人平安回來就好,還給我們買什麼東西啊?家裏什麼都有。」
「那不一樣嘛!」父親從母親手中接過了竇昭,「這是我給你們特意從京都買回來的。」
母親的臉更紅了,像喝了陳年花雕似的,眼神都朦朧起來。
竇昭斜着身子想拉開馬車的帘子,但人小臂短,始終都夠不着馬車帘子。
第五章 回家 父親察覺到她的意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將她放在了馬車上:「你要找什麼?」
竇昭不理他,一頭鑽進了車廂里。
車廂里舖着厚厚的被褥,幾本諸如《四書註解》之類的經書隨意地丟在被褥上,角落裏是個溫茶的茶桶,打開蓋子,放着個紫砂的提梁壺。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竇昭站在車廂內,茫然四顧。
難道她記錯了?
或者是……妥娘說的根本不是事實!
※※※※※
父親遠行初歸,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給祖父問安。
母親藉口要安排家宴,回了上房,把所有在上房當差的僕婦都叫到了廳堂。
「是哪個混賬東西告訴姐兒說的那些腌臢話?自己給我站出來!」她拍着桌子大發雷霆,「要是等姐兒指了出來,那可就不是到外院當差、罰幾個月月例的事!我要稟了老太爺,叫了人牙子來,把她賣到那窮山溝溝里,一輩子也別想吃上個白面饅頭!」
屋裏一片死寂。
桌上的茶盅被母親震得哐當直響:「好啊!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當我查不出來是不?姐兒這才幾歲,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就攛掇着姐兒在我面前胡說八道。這要是姐兒再大些,豈不被你們給教唆壞了……」
竇昭由個小丫鬟陪着,坐在上房內室的熱炕上,不時地嘆口氣。
是她自己的主意,誰會跳出來承認啊!
但竇昭沒有為那些僕婦辯解。
她現在是個連話都說不好的孩子,以母親的認識,「父親帶了個女人回來」這樣無中生有的話自然是身邊的僕婦教的,她要是為那些婦仆辯解,母親只會更加懷疑有人居心叵測,,那些僕婦就更不容易脫身了。
她問身邊的小丫鬟:「你叫……什麼?」喉嚨還是像堵着了似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丫鬟受寵若驚,殷勤地道:「回四小姐的話,奴婢叫香草。」
她道:「我要……妥娘!」
小丫鬟睜大了眼睛,好奇地道:「妥娘是誰?」
竇昭傻了眼。
有人高聲稟道:「七奶奶,七爺回來了。」
外面一陣響動。
母親語氣略帶幾分緊張地囑咐:「俞嬤嬤,你把四小姐屋裏的人先帶回去。四小姐今天晚上就歇在我這裏了。其他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第五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