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嗎?
辛苦。
可這樣種辛苦,相比和子女離心離德的骨肉分離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竇昭想起前世的林林種種,眼神閃過一絲茫然,更多的,卻是酸楚。
這次別離,她和宋墨,可能從此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有些話,還是說明白的好。
竇昭不願讓宋墨心中留下遺憾或是傷痛。
就像前世的她自己所經歷過的那樣,因為和母親生死相隔,又無從了解當年的事,不經意間,她總會去猜測母親的死,總會去想這件事和自己有沒有關係。如果讓宋墨就這樣走了,以後的歲月里,他想起這件事,肯定會和自己當年一樣,耿耿於懷一個因果。
她問宋墨:「你從小開始習武,覺得苦嗎?」
宋墨有些意外,想了想,但還是很真誠地道:「不覺得苦!」
「可我們看着你們寒練三九,夏練三伏,卻覺得很苦。」竇昭又問,「你為什麼不覺得苦呢?」
宋墨思忖道:「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所以不覺得苦吧?」
「你小小年紀就開始管理頤志堂,你覺得苦嗎?」
宋墨笑道:「我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管理頤志堂,本是我份內的事,我怎麼會覺得苦呢?」
竇昭道:「那你和令尊反目之後卻處處占上鋒,一定覺得很得意吧?」
宋墨一愣。
竇昭沒等他回答,已道:「我聽陳先生說,自國公爺把二爺拘在了上房讀書,你就很少見到二爺,你心裏,苦不苦?」
宋墨睜大眼睛,卻若有所思,隱隱有些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我主持中饋不覺得苦。」竇昭笑望着他,「水來土掩,兵來將來。來來去去不過是那些事,縱然出了錯,想辦法補救就是了。和東府的眾人玩平衡之術不苦。他們是我的血親,我何嘗不是他們的血親。他們能敬我一丈,我就能敬他們三尺。縱然是有負於我,也不過是一時的傷心,自己認人不清罷了。」她側過頭去,望着地上斑駁的樹影,輕聲道,「我小時候,總覺得自己無父無母,又無手足兄弟,孤單寂寞。長大以後,就特別希望有個人做伴,特別希望那個人能在所有的人都遺棄了我之後,還一如既往地待我好。因而我明明知道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我還是願意和他過下去。」她說到這裏,朝着宋墨微微地笑了笑,「何況我也不沒有毛病的人,我在忍別人,說不定別人也在忍我呢?但是有個人在身邊,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吧?」
她說的,應該是魏廷瑜吧?
月色下,她的笑容顯得如此的蒼白而單薄,像雙手,緊緊地揪住了宋墨的心,讓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可骨肉之情卻不同,」竇昭囁嚅地道,「血肉相連,同聲同氣……無論怎樣,也沒有辦法割捨的。」孩子的面孔已在竇昭的記憶中糊塗,銘記在心的,卻是那些給她的悲痛和歡笑的感覺,「他痛你就痛,他喜你就喜,身同感受,不管你走到哪裏,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只要你還記得,你就不可能放下。」
宋墨非常的震驚。
竇昭,她在害怕!
她竟然害怕嫁人!
是什麼原因,會讓她如此地想呢?
是她生母的死?
還是竇昭的代嫁?
或者是,紀家從中扮演的角色?
他記得,竇昭和紀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這樣的竇昭,讓他非常的心痛。
他想起竇昭身邊的陳曲水,段公義,素心……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她身邊才會身邊高手如林呢?
他甚至想起了父親對自己的無情。
宋墨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夜晚,回到了那個溫暖如春、催人入眠,可閉上眼睛就是黃泉的夜晚!
他忍不住抓住了竇昭的手,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若是身患惡疾,我父親為了顏面,肯定會退親的,你沒有見到我之前,為什麼不用這個計策?」
宋黑的表情很嚴肅,讓竇昭有些錯愕。
「是不是因為你覺得,這件事交給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呢?」宋墨凝聲道。
竇昭不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