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老師給自己頂雷,自然得先通個氣,所以李鴻章提筆給天津的曾國藩寫了一封信。信中的態度有些過於平淡,不像是學生給老師的口氣,倒像是寫給關係一般的同僚。這也是李鴻章的高明之處,老師是明白人,根本沒必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越平淡反而越容易讓老師接受。
李鴻章的信中說:「鴻章冒暑遠行,蒞省後委頓異常,不得不略為休息。兼以初政即犯眾怒,嗣後諸難設施。尊處能將兇犯議抵,依限議結。計鴻章到津接事,此外未了各事,必為一力承擔。」意思是說:老師既然有了自己對教案的處理意見,我李鴻章決不反對,但這樣肯定「犯眾怒」,就請老師一個人擔下來「依限議結」吧!要不我剛接手這案子就犯眾怒,後面就沒法幹了。善後的事就交給我,您就放心吧。我知道這是讓老師委屈了,但為了大清朝廷我也是沒辦法。李鴻章也真是孝順,反正老師您正坑裏蹲,乾脆就由您把坑給填了吧!
曾國藩很明白這封信的意思,他是中國傳統大儒,這事還用說那麼直白嗎?他曾國藩願意不願意,自然也會一力承擔下來,該頂得雷就頂,該唱的白臉都唱完了,給學生李少荃鋪平道路。曾國藩已經老了,近來病也越來越嚴重,他能為這個天下做的事已經不多了。而李鴻章還年輕,還有遠大的前程,將來還能接過曾國藩的大旗繼續輔弼這個天下。反正曾國藩已經毀了,的確也沒有必要再搭進來一個李鴻章,萬千罪孽皆歸我吧!
有了老師的這顆定心丸,李鴻章信心倍增,當他聽說法國和德國已經開戰,而且還戰局不利,根本無暇注意東方這點小事,法國公使羅淑亞的老底子被他摸到了。李鴻章知道,讓他揚名立萬的機會又一次幸運地落在他的頭上,他怎麼能不接着呢?所以他馬上下令全軍整隊,躍武揚威地向天津進發。車粼粼、馬嘯嘯,迎着端午的粽子香氣,李鴻章帶着他的淮軍大隊人馬,盔明甲亮地開進津城。這些裝備着滿洲式槍炮的大清軍隊,天津的老百姓還很真少見到。
李鴻章進城第一件事就發佈嚴厲的公告安民,安排自己的手下佔領城中城外的要點,這下子天津落入了李鴻章之手。聽說李鴻章入津,果興阿捧上來的海關總稅務司赫德說了一句很形象的話,「那簡直就是老鼠掉進了米缸里」。七年前赫德當過李鴻章和戈登的說客,深知李鴻章的底細和為人。一紅一白、一起一伏,在某種意義上講,曾國藩真的心甘情願的當了他學生陽謀的犧牲品。李鴻章自是戰功赫赫,但他朝廷第一漢臣的稱號卻是從天津開始的。而曾國藩只留下了一句「內疚於神明,外得罪於清議」就灰溜溜地離開津城,從此一蹶不振,在他最輝煌的兩江總督任上默默的走向死亡。
李鴻章到達天津,天津教案便定案了,按傷一洋人償一命的原則處理。這主意是曾國藩想出來的,西方人不太接受,但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總不能把參與暴亂的百姓都殺了,只能點頭認下。經李鴻章與曾國藩議定,首批殺十六人,充軍流放二十七人。天津知府張光藻、天津知縣劉傑發配烏魯木齊戍邊,派崇厚赴法道歉,賠償法國六萬兩白銀,並有大清出資重建望海樓教堂、仁慈堂。
張光藻和劉傑走向大西北之前,曾國藩與他們促膝長談竟夜,不僅自己贈銀三千兩,還出面多方張羅,籌集了一萬兩銀子,以安頓他們的家屬。對於這倆倒霉蛋,曾國藩心裏有愧,但卻沒辦法改變他們的命運。這哥倆到是沒什麼,一副光棍的態度,還安慰起了清名盡毀的曾國藩。他倆也不用真去新疆,走到陝西就差不多了,就是做個樣子給洋人看,他倆西遊個玉門關便能回家,過幾年說不定還能復起呢!曾國藩對二人豁達的心態和欣慰,同時也有點感懷,張光藻和劉傑還有將來,他曾大帥卻沒有將來了。無可奈何花落去,夕陽西下幾時回?大佬終將步入黃昏。
張光藻和劉傑走了,曾國藩也啟程回了兩江,天津徹底變成了李鴻章的舞台,他要開始自己的表演了。曾國藩離津後的第三日一早,大群兵丁、衙役將以馮瘸子為首一干囚犯提至縣衙門,準備將天津教案正式了結。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天津紳民黑壓壓圍聚府衙為其壯行。一場轟轟烈烈的死刑,正式來開了序幕。
生命最後一刻的混混們,身上披着嶄新的絲綢衣衫,腳上穿着繡花的鞋子,梳着像女人模樣的各式各樣的髮式,頭上戴着中國大家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