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坐龍椅有什麼好?」溫亭湛微微低下頭,他深邃的視線落在他手上那一枚白玉嵌着一顆黑珍珠的指環上,另一手極其愛惜的摩挲着,「為君除了生殺予奪的大權,萬人臣服的敬仰,還得肩負天下興盛的責任,更加要犧牲喜怒哀樂,以及自由之身,於親則,妻非妻,子非子,夫非夫。與其如此艱辛的做個孤家寡人,不如讓那萬聖至尊也臣服於我來的快意。」
一股寒氣從黃仞的腳底躥了上去,有權欲之人誰沒有肖想過有朝一日我若為君?這是黃仞第一次聽到真正有本事為君的人,卻將那旁人不惜傾族俱滅,也要飛蛾撲火般趨之若鶩的皇位視若累贅,不屑一顧。他不願意犧牲作為君王需要犧牲的一切,但他又要站在那萬人之上。所以,他是要做一個無名卻有實的無冕之皇!
這比登上九重寶塔,成為天下至尊更加的艱難。哪怕溫亭湛扶持的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傀儡皇帝,可這世間大把的忠君之士,沒有那個名分,就註定諸多的不順,一個不慎溫亭湛會成為天下唾罵,把持朝綱的奸佞之臣。若是如此,倒也還不是最難,最難就難在,黃仞已經看出來,溫亭湛不但要做無冕之皇,還要名權兼得。
如果,如果在沒有上溫亭湛之前,有人對黃仞說出這樣的話,黃仞定然會嗤笑對方痴心妄想,可此刻他看着那個站在牢房之中,明明該是階下囚的人,他沐浴着一襲冷光,仿佛一把玉琢的寶劍,但絕對不僅僅是只有華貴的外表,他還有劍出鞘,橫掃天下的氣勢與鋒芒。
他的喉嚨突然就有些干涉,聲音變得極其的艱難:「家父呢?」
既然溫亭湛要保住黃家,要讓黃彥柏獨攬大權,那麼就決不能夠讓他的父親成為謀逆之臣,一旦他的父親謀逆,即便他大義滅親,黃家也註定沒落。
「黃都統麼?與我詳談之後,黃都統深信我是受人構害,知曉甘肅有難,軍中有蹊蹺,決定悄然潛入甘肅,暗中相助,不慎英勇就義。」溫亭湛將他給黃堅的安排說給黃仞,「黃都統寶刀未老,力退敵軍,陛下定然會予以追封嘉獎。」
孔武有力的黃仞,再聽完之後,渾身仿佛被抽乾了力氣,他一隻手撐在木桌之上,繼而發出了蒼涼的笑聲,許久之後他才看向溫亭湛,他的眼中深藏着懼意與欽佩:「昔年,我曾輕視過所有敗在一個弱冠少年手中之人,知道今日我遇上了這個傳說的弱冠少年,我方知,這世間無人能夠與之為敵。」
說完,黃仞對着溫亭湛抱拳一禮,就絕然的轉身離去,他的步伐堅定而有力。
他已經別無選擇,溫亭湛沒有威脅他,給他的全然是利益,對他,對黃家的利益,他可以拒絕合作,但結局已經很明顯,他們黃家不怕背負着遺臭萬年的名聲淹沒在史書之中,可卻沒有必要在能夠豐功偉績的活着的時候,非要選擇去死。
黃仞離開了牢房之後,去見了黃三太太,而後他親自準備了一杯毒酒,端到了黃堅的書房,黃堅此刻呆滯無力的坐在書房裏,在黃仞去尋三太太求證黃彥柏的身世之時,黃仞和溫亭湛的對話他已經一字不漏的知曉。
「父親。」黃仞看着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黃堅,之前對他的怨恨消失不見,他端着托盤的手不由緊了緊,「父親,都知道了麼?」
黃堅這才回過神,他認真的看着黃仞:「我昨晚,夢見你的母親,許多年都不曾夢見她,你母親嫁給我的時候,吃了不少苦,我也沒有體貼過她,才讓她早早的就撒手走了,這些年我汲汲為營,都快把她的音容模糊。昨夜她突然入夢,我現在才知道,她也是想我了,在等着我呢。」
黃仞的眼眶通紅,沉痛的喊了一聲:「父親!」
「傻孩子,別難過。」黃堅站起身,走到黃仞的面前,「我這一輩子,好事也做過,缺德的事也不少,我為的都是黃家。你應該替為父高興,為父生也是為了黃家,死也是為了黃家。在你來之前,我想過無數的辦法,心存了許多僥倖,我還想再搏一搏,可我發現我的垂死掙扎除了賠上黃家的一切,什麼也得不到。這是天意啊,上天給大元朝送了一個溫亭湛……」
黃堅並不是做不切實際的帝王夢,也並不是大權在握太久,而異想天開。明明他已經看出了大元朝氣數將盡,縱使他這一代未必能夠謀成,但他培養出來了一個優秀的兒子,南久王一旦造反,朝廷必然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