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紫凌分別後的衛南再回到總壇時已經約莫是正丑時分了,除了當值的守衛,眾人都早已睡下。長明燈火照着依然是風平浪靜的武陵岩,紫凌的離開似乎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他的心裏雖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不過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暫時放下了緊繃的神經。
沒有一絲睡意的他停步在殿前宏偉的台階下,望着階頂的大殿發起了呆。這裏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習文練武,每一寸土地似乎都留下過汗水與記憶,雖說已有十年的時間沒在這裏生活,但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還是如此讓他熟悉。他席地坐在了落了雪的台階上,低頭反覆想着紫凌特意折返回來後同他說的話。那些話梗在他的心中,攪得五味陳雜。
「少主。」一名巡邏經過的守衛將他從萬千思緒中拉回,「您還是回屋去休息吧,雪還下着,當心着了涼。」原來,那守衛看他一個人在這坐了半天,以為他喝多了,一番斟酌之後還是決定來提醒他一句。
衛南回過神站起了身,想不到此刻陌生守衛一句簡單不過的關心竟叫他莫名感懷。百感交集的他一搭那守衛的肩,認真誠意地道了句「多謝了」,叫那原本還心存忐忑的守衛受寵若驚了許久。不過離開後的衛南並沒往自己的房間去,而是頂着夜色,獨自沿着總壇背後一條黑暗的山路上了神霧峰。
神霧峰是武陵岩的最高峰,這裏沒有一個守衛,在深夜裏更顯得寂靜非常,而氣溫也比下面低了許多。借着山道口的那盞燈可以隱約看到峰頂有一小片房屋,衛南輕車熟路地繞到一間屋子前,隔着窗紙見裏面的燈竟還亮着,於是停住了腳步。他原想直接推門進去,但猶豫了下,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應答的是個男人的聲音,與衛南有些像,但聽着又要更深沉幾分。
衛南推門走進那屋子。這是一間書房,在堆滿書卷的書案前坐着一個中年男子,他正在燈下看着書。聽見衛南進門的腳步,也聞見了那一身酒味,但他並沒有抬頭,只是一面翻着書一面說了句:「早同你說這酒喝多了人容易犯糊塗,別仗着自己有些酒量就不懂節制。」
衛南沒辯解,方才向紫凌承諾不再與她爭珮琍石的他正斟酌着要怎麼開口:「珮琍石的事我……」
拿捏不出理由的他欲言又止,那中年男子卻似乎早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依然不緊不慢地低頭翻着他的書:「失手了?」
「算……是吧……」
「呵……」聽出衛南話語中透出的心虛,那中年男子輕笑了一聲,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書。他抬起頭,燈光映照下的眉眼與衛南極像,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那相似的面容與神態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對父子:他,便是衛南的父親,在江湖中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宸龍教教主覃風。他明銳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衛南腰間,說話的語氣里依然不露喜怒:「怎麼?看上人家姑娘了?」
衛南一愣,他雖知道將玉佩送人的事早晚瞞不過父親,但父親這樣直截了當地點破還是讓他一時尷尬得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覃風見衛南不吭聲,當是他默認了,跟着又問了句:「平安把她送下山了吧?」
「嗯?」衛南聽到此處更是驚出了一聲冷汗,「您怎麼知道這事?」
「瑤兒撒謊也只能是為了你!」
衛南這時才明白,原來是姐姐幫他把這事給扛了,怪不得剛剛回來時總壇還能如此太平:「我娘……沒說什麼吧?」衛南有些擔心,他知道今夜紫凌一定會在江州城裏落腳,若叫母親知道了這事,只怕她還是不得安全。
覃風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看了眼書案前的那張椅子,道了句:「坐。」
衛南忐忑地坐了下來,他猜不到父親要與他說什麼,只是父親說話的口氣讓他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三十六 神霧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