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問道:「杜公子,你知道王老闆背的是什麼嗎?」
杜傑一臉茫然,說道:「我確實忘記了很多東西,一時想不起來…」
「你連《勸學》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居然不知道他剛才說的是什麼?」
杜傑臉紅到了耳根,不知如何對答。王麻子一邊麻利地收拾碗,一邊不經意地說道:「梁翊跟我炫耀過,那篇《勸學》被先生留在了弘文館,讓弘文館的孩子都向他學習,如何在九歲就寫出這麼好的文章。」
梁夫人恢復了神志,恍然大悟:「原來只要在弘文館上過學,都有可能會背翊兒的文章。」
王麻子收好了碗,一臉歡快地走了出去。杜傑惱羞成怒,一把抓住他,怒道:「你來收碗是假,來攪局是真吧?」
王麻子氣定神閒,擺脫了杜傑的胳膊,輕笑道:「小的只是個手藝人,靠賣餛飩吃碗飯。我來收拾我吃飯的家什,有什麼不對嗎?」
杜傑一時無語,盯着王麻子那張坑坑窪窪,但又恬靜平和的臉龐說不出話來。王麻子無視他的憤怒,正欲往外走,梁若水開口說道:「王老闆,你等等,我還沒給你錢呢。」
王麻子沒有回頭,低聲道:「不用了,這麼多年街坊了,您什麼時候方便給我就行,告辭!」
梁若水明顯累了,揉着胸口說道:「杜公子,你千里迢迢而來,無功而返,我也很心痛。如果你下一個去處還沒找好,不妨在我家住一晚上;若你執意要走,我送你些盤纏,路上不必太辛苦。」
杜傑漲紅了臉,憤然說道:「我又不是叫花子,不必羞辱我。」
在王麻子走出去之前,杜傑搶先擠了出去。百姓見狀,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哎,我就說嘛,他肯定是來搗亂的。」「就是,準是又有人嫉妒梁翊,才弄這麼一出,梁大人、梁夫人會不認得自己的孩子?簡直荒唐!」「那可說不準,或許這裏面真有隱情,要不他怎麼敢這麼理直氣壯地來認親?」「唉,走投無路了吧!不管怎樣,都得試一試啊!」
王麻子定在院子裏,似乎有些不舍,但沒有回頭。梁夫人喊了一聲「且慢」,他反而快步走了出去。一個小女孩見他跨出門來,開心地飛奔過來,大喊道:「爹!」
接着一個婦人抱着小男孩,也款款向他走來。那婦人不見得有多美麗,但嫻雅文靜,說話柔聲細語,一看就是賢惠淑良之人。王麻子將她懷中的小男孩接過來,妻子便接過他手中的食盒,一手牽着小女孩,一家四口有說有笑地朝家走去。
梁夫人提着裙子跑過來,叫住了他:「王老闆,這賬還是今晚結了吧!」
王麻子回過頭來,梁夫人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來。她捂住嘴,尖叫了一聲。王麻子淚光晶瑩,輕聲道:「梁夫人,您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梁夫人懇求道:「《夢齋雜記》只寫到翊兒十歲,王老闆不介意,可以幫我寫下去嗎?」
王麻子一愣,從容笑道:「那等梁翊從京城回來,再讓他寫吧!」
「不!」
梁夫人還沒說完,梁若水便捂住她的嘴,拖住了她的步伐,強忍淚水說道:「這麼多人看着,你認了他,京城那小子怎麼辦?」
萬事都要考慮「京城那小子」!梁夫人頓住了腳步,但心如刀絞,悶聲痛哭了一陣,突然就暈了過去。百姓嚇壞了,急忙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回了梁府。
吉祥餛飩館是一座兩層小樓,一樓用來做生意,二樓則是一家人住的地方。二樓不大,只有三個房間,大人和小孩的臥房,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房。妻子將家收拾得乾淨整齊,房子雖小,但住着特別舒心。每天收拾完店裏,不管忙到多晚,王麻子總是雷打不動地去書房看書寫字。妻子給他端來洗腳水,他一邊洗腳,一邊入神地看着書。五歲的女兒和三歲的兒子在屋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夫妻倆也沒有煩躁,只是叮囑他們別磕着碰着。女兒矯健地爬上桌子,趴在父親肩頭,咯咯笑道:「爹,你這書半天都沒翻啦!」
王麻子合上書,愛憐地敲了女兒頭一下,說道:「是啊,爹有心事,看不下去。」
女兒又「哧溜」地滑下桌子,天真地問:「爹,什麼叫心事?」
王麻子啞然,摟過女兒,說道:「但願你永遠都別知道,什麼叫做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