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清晨越發寒冷。玲瓏醒來時天還沒有亮,她從枕頭下面拿出那枚矢車菊懷表,凌晨五點一刻。
昨晚睡得太早,這時已經沒有睡意,玲瓏便想起來看會兒話本子。拔步床里有個黑漆鏍鈿的彭牙小几,玲瓏剛要去上面的琉璃燈點上,身上一涼,水紅繡石榴花的錦被掀起來,一個熱烘烘的身子擠了過來。
「不許起來,陪我躺着。」興許是還沒有完全睡醒,帶着濃濃的鼻音,聽上去倒像是在撒嬌。
怎麼鼻音這麼重,該不會是皇子們身嬌肉貴,被那藥傷了身子?
她下意識地用手摸摸他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微微有點熱,倒也不像是發燒。
她還想再看看他,手就被他抓住塞回被窩裏:「你小心着涼。」
玲瓏就有點心虛了,這人應該沒有察覺吧......
「您沒事吧?」她問。
「你怎麼不睡了?」他反問。
「睡不着了......」
「我也是,昨晚我怎麼睡得那麼早?」顏栩的手輕車熟路探進玲瓏的衣襟。
要是往常,玲瓏肯定會躲開他,他要連哄帶騙才能得手,可今天他的這句話把玲瓏震住了,做賊心虛地呵呵乾笑,連忙岔開話題:「誰知道呢,對了,您昨天說起我舅舅的事,接着說嘛。」
顏栩見她心虛,索性把那團綿軟輕輕握住,這才三個月,好像就長大了......
「那年瓦刺之戰,由鎮國公顧自持掛帥,楚國公世子為押運官,負責押運武器和盔甲,你的兩位舅舅就在他的麾下。當時邊關吃緊,又值寒冬臘月,邊官損傷嚴重,急需這批軍備。可沒想到。這批軍備運到邊關,打開一看,裏面竟全是廢銅爛鐵,盔甲殘缺不全。有的刀劍上還有乾涸的血跡,分明就是在戰場上淘汰下來的,更有甚者,有的盔甲竟然釘有獸皮,那是瓦剌的東西!」
青羅幔帳內昏昏暗暗。天色尚早,珏音雅居的丫鬟婆子們早就起來,按班次打掃庭院,生火燒水,但玲瓏住的小院裏依然靜悄悄的,丫鬟們不敢吵到王爺王妃,走路也都是踮着腳尖。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顏栩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講述的是他調查來的消息,雖已過去十年。但現在聽來,玲瓏依然目瞪口呆。
「全都換了?」她問。
「對,整整三百口箱子,每箱重兩百餘斤,竟然全都被人調包!這批軍備出城之前,是由你的大舅帶人親自開箱驗過,而負責清點數目的則是你的二舅。這場戰爭已經打了三年,這三年來,所有的軍備物資都是由他們二人清點交接,唯有這次出了差錯。還是很大的差錯!」
「......然後呢,朝廷沒有再查,就全都怪到我兩個舅舅頭上了?」玲瓏不記得這兩個舅舅,馮家出事時。她也只有兩三歲。
「他們畏罪自盡了。」顏栩儘可能的雲淡風輕,玲瓏從未提起過這兩位舅舅,算起來她當時還很小,應該對他們沒有太多感情,想來也不會特別悲傷。
可玲瓏還是好久沒有說話,如果外公沒有死。舅舅們沒有死,金家就不會慢怠娘親,就憑宋秀珠這樣一個依仗馮家的妾室,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父親面前污賴娘家,更不敢用假的百卉香來害她!
「舅舅們死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楚國公世子是押運官,沒有追究他的罪責嗎?還有他們隨行的其他人,就沒想過活着人裏面會有內奸嗎?」
玲瓏的聲音很輕,但顏栩還是聽出聲音的波動,他戀戀不捨地把手從她的衣襟里出來,輕拍着她的後背:「楚國公世子也自盡了,貼身匕首一刀穿胸,刀柄還握在他自己的手裏,據錦衣衛當時的記錄,無論是握刀的姿勢,還是血滴的走向,都是自殺無疑。」
也死了?
「那我舅舅們是怎麼自盡的,也是一刀穿胸嗎?」玲瓏追問。
「他們是懸樑自盡的。」
......懸樑自盡?
玲瓏呆愣了好一會兒,任由顏栩把她摟進懷裏,她的臉蛋緊貼在他的胸前,寢衣單薄,她稍微動一動,就觸到他胸前那兩點茱萸,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臉稍微離開一點,他的胸膛肌肉緊緻,一看就是練武的。
練武的?不對,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