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影看着兩個小丫鬟服侍了金老太太睡下,她這才從堂屋裏出來,抬頭看看夜空,嘆了口氣。
今晚的月色不好,烏雲遮了大半個月亮,慘澹的月光從雲層里透出來,支離破碎地灑在亭院裏。
今天不是她當值,可這些年來,她都要服侍了老太太睡下,這才會回自己屋裏睡覺。
老太太做事乾淨俐落,才不過幾日,就給二小姐定下了親事。
男家姓周,是山西平陽府運城人,父早逝,母親守寡,靠着家中幾畝薄田和一間小作坊,把三個兒子撫養成人。長子已有秀才的功名,卻不願母親操勞,放棄科考,回家操持家業,省下銀子,讓弟弟們繼續科舉。周秀才以孝聞名鄉里,但大戶人家嫌棄他家底子薄,族裏難以照應,捨不得把女兒嫁過去受苦;他又有功名,小門小戶的女子他又看不上,一來二去,婚姻大事便耽擱下來。如今已經二十五歲,在京城的姑媽見他艱難,便找了媒婆想尋個親事,沒想到卻和金家一拍即合。
周秀才遠在運城,姑媽替他做主,在四喜茶樓相看了金嫦,又聽說金家願出五百兩銀子的嫁妝,便拍了胸口,把這門親事應了下來。
菊影正想回自己屋裏,卻見花牆下有個人影。她蹙了眉頭,低聲問道:「誰在那裏鬼鬼祟祟的?「
她話音剛落,那人便從黑影里走出來,倒像是正在等着她似的。
廡廊下掛着羊皮燈籠,把那人的臉照得雪白清皙。菊影認出來,這是四太太身邊的小釧。
自從金嫦出事,焦氏便被關在後罩房裏。天氣轉涼,她不適應京城的氣候,已經病了幾天,這個小釧倒也忠心,每日端藥侍候着,無微不至
看到是她,菊影心裏便有數了。小釧走過來。給菊影施了禮,低聲道:「菊影姐姐,我家太太聽說老太太在給二小姐議親。就讓我來問問菊影姐姐,那是怎樣的人家?」
說着,她從袖子裏掏出個用帕子裹着的物件兒,便往菊影手裏塞。
菊影皺眉。這會子哪還有人敢收四太太的東西,讓老太太知道了。這可說不清楚。
她側了身子避開,沒接小釧的東西:「老太太給二小姐找的自是好親事,那男方是有功名的,二小姐嫁過去是長房太太。秀才娘子。」
菊影沒有說錯,周家無論家底薄厚,卻是正經人家。周秀才有功名,若是他的兩個弟弟日後得以入仕。就能給寡母請個節婦的牌坊。金嫦是長房長媳,也會受人尊敬。
小釧見菊影不肯收下,臉上一紅,有心就此謝過離開,可又一想,就這樣回去終歸是不能向四太太交差的,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四太太也知道老太太親自給二小姐尋的親事,一定是頂好的。可聽說那家人一貧如洗,上有老母,下有弟弟,四太太沒別的意思,就是捨不得二小姐嫁過去給人當傭人,像粗使丫鬟那樣使喚。」
菊影在心裏暗笑,難怪老太太看不上四太太,平日裏看着聰明過頭的人,腦子裏卻是一糰子漿糊。你家女兒能嫁到周家,那是留了一條活命。
她又想起金老太太說的,讓二小姐嫁到董家做姨娘,不過就是讓她換個地方去死,到時還能因此再和董家談條件。
想到這裏,她打個冷顫,聽到小釧還在求她在老太太耳邊吹吹風,讓二小姐留在京城,她忍不住譏諷:「小釧,你有這個和我說話的功夫,還不如去勸勸四太太,讓她別總想着瞎摻和,二小姐嫁了,也還有六小姐和八小姐,為了兩位小姐想想,還是少說幾句吧。」
小半個時辰後,焦氏從小釧口裏得知菊影的這番話,氣得破口大罵:「這小浪蹄子,還管起老娘的事來了,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仗着自己是家生子就以為高人一等了?還想着接替宋秀珠服侍三老爺啊,她倒是想得美!有五丫頭在這家裏,就輪不到她!」
小釧嚇得連忙把木門關嚴:「我的好太太啊,您小點聲音,眼下不比從前了,這西府里,就屬金祿家的和菊影面子最大,若是讓人聽去了,告訴了老太太,還不知道又會如何呢。外頭鬧流民,四老爺一時半刻也不能進城,三位小姐可還都在老太太手裏捏着呢。您忍一忍,待到四老爺和舅爺來了,什麼事都好說了。」
焦氏還想再罵,可聽小釧提到舅爺焦海,便想起她那不爭氣的侄兒,若是沒有他,嫦姐兒怎會被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