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孫三娘子,許家就來人了。這次來的是一位體面嬤嬤,姓程,穿着醬紫色的比甲,圓髻上並排插着兩支玉面金簪子。她身邊還帶着兩個粗使婆子,也都是乾淨俐落。
雖說如今是金老太太掌家,這種事還是要宋秀珠出面。程媽媽見到宋秀珠,滿臉都是笑:「婢子給宋太太請安了,前陣子李大夫回來說了五小姐的病情,我家大太太心疼得不成,就讓婢子送來些補品和藥材,李大夫是周院使的得意弟子,這都是請他過目的,正對五小姐的身子,我家大太太說了,這氣血不足雖說是未出閣的小姐們常有的富貴病,可也不能忽視了,趁着五小姐年紀還小,好好調養着,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說着,程媽媽又將禮單子給宋秀珠呈上來,宋秀珠粗粗看過,只見不但有女子常用的當歸黃芪、桂圓枸杞、川芎黨參,和幾盒熬製好的阿膠膏子,另有十幾張食補方子,倒像是金家連這些也不懂似的。
宋秀珠心裏不快,這許家也真是的,不過就是兩家人換過信物而已,到如今也還沒有請人正式上門提親,反而送來這些東西,倒好像真是把玲瓏當成沒過門的媳婦,生怕被娘家苛待了。
她換上一副笑臉,讓張婆子給程媽媽和她帶來的人見了賞,又拿了今年的白毫銀針做為還禮,說着客氣話,笑盈盈地把許家來的人打發走。
許家人剛走,宋秀珠的臉便拉了下來,把那張禮單子往黃梨木的台案上一扔,對張婆子道:「還愣着幹嘛,還不把這些給五小姐送過去,送晚了,讓人說起來,倒像是咱們眼紅這些東西似的。」
張婆子撇嘴:「不過是些常見的藥材,咱們西府的庫里要多少有多少,也就是許家那樣的窮酸才當成好東西,巴巴地讓人送過來。」
宋秀珠冷笑,對張婆子道:「你長點眼力,今兒個的事兒還沒看出來嗎?許家有多在意五丫頭的身子啊,生生地怕娶個病秧子回去。不過就是個氣血不足這樣的小毛病,他們就這般興師動眾。
她端起粉彩花鳥的茶盞握了一口,頓了頓,又道:「我還做姑娘時,就聽人說起過,在我們蕭山那裏,有個窮得娶不上媳婦的,只好娶了瘋婆子進門,結果生下的兩個女兒一個傻一個瘋。那應氏也只有許二爺這一個獨子,若是也因這樣影響了子嗣,怕是連死的心思也有了。」
屋子裏除了宋秀珠,也只有張婆子和梨香兩個,張婆子聞言眼睛亮起來,更顯精刮:「太太,這事婢子懂了,您就等好兒吧。」
宋秀珠嘆了口氣,用帕子擦着腕上翠綠晶瑩的鐲子:「我是人老珠黃了,在老爺眼裏連個丫鬟都比不上了,你看這鐲子還是我生妤姐兒時老爺送的,可你看看綠袖腕子上的那副,比起這個來一點也不差。」
她用繡了亭亭白蓮的帕子抹抹眼角,嘆息道:「唉,我是不中用了,就盼着媛姐兒和妤姐兒有個好歸宿,尤其是媛姐兒,她被五丫頭整治成這樣,我這當娘的心裏就像刀割一般,可又有什麼法子呢,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踩到腳底下。」
張婆子和梨香聽得心裏酸楚,三小姐雖說心氣高了些,可也是自幼被嬌寵着的,自從五小姐回來,三小姐就沒有過好日子,連累得自家太太也如驚弓之鳥。若是太太也和五小姐一樣都被整治了,她們這些人都沒有好果子吃,到時能不能留在府里還說不定。
梨香今年十六歲,她親姨是跟着宋秀珠從老家帶來的丫鬟,後來又跟着嫁到金家。親姨嫁人前,把八歲的梨香送給宋秀珠使喚。梨香父母雙亡,她是典型的江浙女子,生得纖細白淨,水靈靈的皮膚,一雙丹鳳眼總帶着幾分羞澀。
她自幼長在宋秀珠身邊,聽到自家太太這番傷心的話,心裏難受,噗通一聲跪下:「太太,奴婢雖然不如薈香姐姐和蓮香姐姐能幹,可跑腿的事還能做得來。明日裏奴婢便天天到五小姐院子那裏守着,五小姐有風吹草動,馬上告訴您。」
宋秀珠讓她起來,又拉住她的手,苦笑道:「你這傻孩子,五丫頭真若是想瞞着人,哪會讓你知道。不過你若真是想要幫我,有一件事你一定能幫得上。」
台案上,那隻玉香爐中香煙繚繞,是宋秀珠最喜歡的撒蘭香。梨香不明所以,春水般的美目半垂着,等着宋秀珠說下去。張婆子卻是心裏一動,莫非自家太太也有這個打算了?
「..
第一零三章 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