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被拖下水,其中固然有蔣慕淵的手筆,但事情最初時,蔣慕淵也不曾料想到楊家會走到這一步。
他能設局佈陣,他能煽風點火,也要楊家自個兒往裏跳。
楊家是五體投地般入水的,激起的浪花數丈高。
他們如此「配合」,蔣慕淵自然不會放過,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叫孫恪來說,已經是「心黑手髒」的代表了,可看着眼前二八年華姿容俏麗的顧雲錦,回憶起前世只餘下病容的她,蔣慕淵想,他還是不夠凶。
他讓皇太后喚顧雲錦進宮,讓她親口在慈心宮裏講述這一段的來龍去脈,讓皇太后為楊家落最後的評語,他是想讓這個小姑娘親自替前世的她復仇。
雖不是酣暢淋漓的拳頭,沒有親身投入到這一次的唇槍舌戰之中,但顧雲錦也不是一個旁觀者。
只是現在,蔣慕淵從顧雲錦的語氣里聽出了她的心思。
她更想要的是一把刀子,直直往楊家捅。
蔣慕淵想起了顧雲錦曾經寫給他的那封信。
信中只有一句話。
「小公爺為何會讓賈大娘搬到北三胡同?」
彼時,蔣慕淵將此理解為小姑娘發現了他一早就對她存了的窺視之心,且他的心思還在猜測跛腳內侍上,現在,回過頭來再想那信上的話……
蔣慕淵甚至覺得,他在顧雲錦的眼中看到了對楊家的恨。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蔣慕淵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前十年,對顧雲錦而言實在太辛苦了,他不想她知道、也不想她經歷,她只要歡歡喜喜就好,他會護着、捧着、寵着,不叫她嘗一點苦。
同樣的,蔣慕淵也不希望顧雲錦知道他的從前,白雲觀一別後的六年,他不介意他曾經走過的艱辛,卻怕顧雲錦知道後難受。
顧雲錦自是不清楚蔣慕淵在想什麼,她的心思又被窗沿上的冰心所吸引。
蔣慕淵再看顧雲錦神色,她的臉上已經尋不到那些痕跡,仿若是剛才的恨意是他眼花了一樣。
他想,眼花了才好,猜錯了才好。
兩人沒有再說楊家事情,十指相扣有一句沒一句說了會兒閒話,等雪稍稍變小了些,趁着這一小段工夫趕緊往外頭走。
等上了馬車,顧雲錦低低驚呼一聲,道:「把那顆冰心落在窗沿上了。」
蔣慕淵輕輕捏了捏顧雲錦的鼻尖,笑道:「沒有落下我。」
顧雲錦眨了眨眼睛,笑了。
馬車駛入西林胡同時,雪又漸漸飄大了。
顧雲錦起身準備下車,手卻叫蔣慕淵拉住了,她不禁回過頭去。
蔣慕淵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烏黑的眸子裏滿滿都是笑意:「等我來接你。」
顧雲錦咬住了唇。
這個他呀,真真是每一句話都能落在她的心坎上,叫她嗓子酸得想哭,心裏卻甜得只想笑。
她吸了吸鼻尖,重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回到四房時,單氏和徐氏正對校對嫁妝單子。
見顧雲錦回來,徐氏朝她招了招手:「你也過來瞧瞧,差不多都擬出來了。」
顧雲錦在徐氏身邊坐下,從她手中接過單子,低頭看了起來。
饒是顧雲錦時不時聽她們商議嫁妝,真看到這單子時,還是愣住了。
莊子、田地、物什,列得長長的。
有些是她熟悉的。
其中又她親生母親蘇氏的陪嫁,這些年契書都叫徐氏收着,還有一些是四房分到的族產,顧雲齊娶吳氏前,徐氏就給他們兄妹兩人分過了,前世顧雲錦出閣時,屬於她的這一部分,徐氏是一樣不落都給了她的。
而另一些看着眼熟的,是石氏老太太留下來的陪嫁。
徐氏見顧雲錦的指尖落在那幾樣東西的名字上,道:「都是你替我討回來的,我和你嫂嫂也商量過了,你們兄妹分一分。」
這事兒其實不難琢磨,前世沒有是因着不曾討回來,今生既然收回來了,徐氏分給他們兄妹也是自然的。
可道理歸道理,情感歸情感,顧雲錦的心裏還是暖暖的。
單子上還有許多她不曾見過的東西,以及莊子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