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國子監開始新一個月的月考,整整一日下來,就算是素來成績出眾的監生,都頗為疲憊。
王琅腳步匆匆走出了國子監,有友人喚住了他,想聽聽他對策論文章的想法。
如今兩湖水情正是要緊時,策論的題目自然也貼了這一點。
王琅頓住腳步,照着考試時的思路,與友人說了幾句,剛起了頭,他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紀致誠。
那邊樹下,紀致誠的身邊也圍了不少人。
紀致誠雖然前幾年念書馬馬虎虎的,又有些吊兒郎當,但他的畢竟是紀尚書的孫兒,品行上無大錯,與人往來時又大方熱情,在監生之中也算是吃得開的。
而這幾個月,成績突飛猛進,更是吸引了同窗們的目光。
不過,大伙兒都感覺的出來,王琅和紀致誠之間,總有些不對付。
倒不是彼此冷臉或者出言不遜,他們兩個在國子監里,平素往來都極少,以前不算一路人,在紀致誠定親之後,氣氛越發尷尬了。
都是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哪怕為人處世再佼佼,夾着那樣的關係,到底是不自在的。
好在,也沒有同窗必須勾肩搭背好哥倆的道理,見了面點了頭,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
似是察覺到了目光,紀致誠亦抬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見是王琅,他微微挑眉,而後稍稍頷首。
王琅亦中規中矩地回應了,之後,各自偏轉過頭,只當那一處無人。
紀致誠的友人看到了這一幕,嘖了一聲,道:「你虛他?」
「虛?」紀致誠訝異,復又明白過來,笑着搖了搖頭,「不是虛他。」
至於是什麼,紀致誠沒有和友人解釋。
王家攀上金家,看似是王琅要娶高官之女,但紀家轉頭主動求娶徐令意,在不少人眼中,王琅是那個失敗者。
作為勝利者的紀致誠從未想過要去王琅跟前擺譜,那不是下王琅的臉,而是傷徐令意的面子。
他要娶回家的姑娘,不是用來使勁兒與人炫耀攀比的。
再說了,紀致誠跟王琅無冤無仇,他才沒興趣去踩上一腳。
退一步說,與其是無仇,反而是有幾分感激,若非王家放棄了徐令意,紀致誠哪裏還能娶到她。
他對徐令意是一見傾心,若無王家毀約,紀致誠的傾心也遲了。
那日的狀況,紀致誠至今想起來,都像是命中注定了一般。
自華書社的品字會,紀致誠沒有去湊熱鬧,他和好友一道在茶樓里聽茶博士說故事,在其中聽到了徐家大姑娘的名號。
茶博士說,徐大姑娘的一手字,驚艷了全場。
紀致誠的心思不在做學問上,但他畢竟是紀尚書的孫兒,從小到大,前朝今人的墨寶看過不少,他一時很難想像,什麼樣的字,可以在自華書社一眾學子之間驚艷全場,他更是難以想像,什麼樣的姑娘家,可以寫出那麼一手字來。
紀致誠走出了茶樓,卻偶爾間聽見了王琅和徐令意的那一番對話。
他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正好走到那兒了,他和王琅相識,貿然露面,那場面實在太尷尬了,他只好隱在角落,被迫聽了那麼一段。
王琅的真心話,叫紀致誠說,實在是輕飄飄的沒意思,他更想知道徐令意會是什麼反應。
而後,他聽到了徐令意提及她的父母,以及那一句「你比不上我父親,你差遠了」。
紀致誠彼時是震驚的。
他知道人有不同,造化不同,追求不同,但時人眼光至始至終都是以前程論高下的,侍郎徐硯就是比經商的徐馳出眾,可徐令意卻說,在她眼中,父親遠勝伯父。
這個姑娘,想法當真與眾不同。
她仰慕的是「認真果敢」。
直到王琅和徐令意離開許久,紀致誠才從角落裏出來,他沒有看到徐令意的身影,不知道她的容貌,但他卻對能出說這麼一番話的姑娘佩服不已。
亦是傾心不已。
紀致誠去自華書社看了徐令意的那副字,落筆蒼勁,凌厲的筆鋒如刀削劍刻一般。
他當時就笑了,他想,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的字,當然能說出那樣的話。
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