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初夏的天空萬里無雲,只有一輪圓月高居其上,它將清幽的銀色光線撒遍四野,使得地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晰。
萬籟俱靜,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蟲鳴,1849年6月3日的凌晨,看上去和之前任何一天沒有多大的不同。
然而,這註定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平靜而已。
在這澄清如水的月光下,呂西安-勒弗萊爾少校拿出了自己的懷表,等待着那個預定的時刻。明明懷表的秒針移動時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他的心頭,「咔嚓、咔嚓、咔嚓」的聲音卻不絕於耳。
他並不緊張,只是很興奮,是那種軍人在即將面對戰場時的興奮,是那種即將看見數千人執行自己計劃的興奮。
秒針終於走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刻,他抬頭看向遠處的幾座小型建築物。
就在這一刻,大炮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在滑膛炮中經過初次加速的炮彈,帶着尖銳的呼嘯聲一頭扎向預定的目標,讓遠處的建築搖搖欲墜。
隨着大炮的轟鳴,陣地中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也驟然響起,原本的寂靜瞬間就被打破,不絕於耳的蟲鳴也被激烈的呼喝聲和喊殺聲所徹底壓垮。
數十把指揮刀次第揮動,冷冽的刀光一閃一閃,猶如燦爛的星光一般。
隨着前線指揮官們的命令,像是得到了魔笛召喚的孩童們一般,身着藍色上裝、紅色褲子的士兵們,拿起自己上好了刺刀的步槍,紛紛從埋伏着的陣地當中一躍而出,然後不管不顧地向前衝去。
「沖啊!」
「法蘭西萬歲!」
「殺進羅馬!」
「絞死馬志尼!」
「保衛教皇!」
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種誰也聽不清的怪吼,但是沒有人在意入耳的到底是什麼,他們只是從呼喝聲中汲取到了力量。以及向前沖的勇氣。
就在他們開始衝鋒之後,對面的敵人們也同時被驚動了,如夢初醒的他們馬上發動了還擊,陣陣槍聲與炮火聲也從對面響起,實心的生鐵炮彈以可怕的速度在空中飛舞,又在地面上彈跳,將一個個擋在它們去路上的士兵打得筋骨碎折。血肉模糊,甚至還有殘缺的肢體被撞上了天空,然後重重落下。
在建築物之前,不少士兵被槍彈擊中了,然後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傷員在巨大的痛苦之下發出了慘嚎。為不絕於耳的喊殺聲增添上了一個和諧的音符。
呂西安靜靜地看着士兵們的衝鋒,在他眼前,不時都有士兵倒下,但是他惘然不顧,只是在估算着形勢的優劣。
士兵們沒有懼怕敵人的還擊,他們只是怪叫着往前沖,軍官們的命令他們必須遵從。有些人事前還喝了些酒。他們不管周圍發生了什麼,好像發了瘋一樣地往前沖,不幸負傷或者戰死的人,在活着的人那裏得不到關注,得不到憐憫,甚至連片刻的注視都沒有。他們的同袍們為了達成長官的命令,只能一個勁兒地向前沖,同時暗自祈禱自己不要成為將死者的一員。再也沒有了多餘的心力去關注旁人到底命運如何。
在呂西安的注視之下,藍色的狂潮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停止炮擊!停止炮擊!」他大喊了起來,「我們的人就要衝進去了!」
他話音剛落,一小隊士兵已經踏着前面士兵的屍體衝進了面前別墅,槍擊聲,和刺刀的交擊聲在房屋中被變奏成了有些悶絕的怪調,在此情此景的激勵下。外面的士兵嘶吼得更大聲了,腳步驟然加快了幾分,同樣也衝進了別墅當中。
「贏了!」看到這一幕之後,呂西安喜上眉梢。「羅馬就是我們的了!」
「呂西安,向將軍報告去吧!」旁邊的一位軍官同樣喜不自勝,「我們就要把勝利獻給總統先生了!」
「才不是什麼總統呢!」在槍炮聲中,呂西安大聲回吼,「皇帝萬歲!」
就在「皇帝萬歲」的口號呼之欲出的時候,衝進別墅的士兵們也將一面軍旗插上了別墅的屋頂,這一舉動,既象徵着據點已經被攻陷,也標誌着法蘭西共和國對羅馬共和國的進攻,終於得到了一個決定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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