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眾人頓時詫聲四起,交耳議論。定林寺出身的張虬聽聞這胡僧便是初祖達摩,三角眼圓睜,張着大口,驚得說不出話來。
趙秉文於佛學幾無涉獵,更不知達摩所為何人,只是好奇地端詳,心中暗道:「這位大師着實厲害。在這雪嶺之上,寒氣凌人,我們身着氈衣裘帽尚瑟瑟難耐,他卻僅披單衣,敞胸露懷,渾無冷意。」
宋雲驚疑不定,道:「達摩大師駕舟東來,一葦渡江,普傳禪學,蜚聲天下,今日在此得見,實是有幸。只是本官聽聞大師已於前年圓寂,恐又是江湖坊間傳訛罷了。」說罷,仔細瞧胡僧的臉色神情。
達摩道:「於彼處滅,達摩是達摩。於此處生,達摩非達摩?檀越着相了。」
趙秉文聽了,福至心靈,撫掌笑道:「你可是達摩,他可是達摩,我亦可是達摩。達摩達摩,兩字不多。孰生孰滅,何必執着?」
達摩笑道:「小檀越雖未見本性,卻有慧根,難得,難得。」
宋雲正半信半疑,一名士兵近前稟報,山上天氣驟變,恐不多時便會有暴雪來襲。眾人急望遠處,只見陰雲翻滾,狂風挾雪,均臉色大變。
達摩誦了聲佛號,與宋雲道:「貧僧且去尋個避處,請檀越率領大家在此稍候。」話音未落,達摩身如電射,人已縱出十餘丈外。
達摩沿山路且行且看,忽見前方一堵寬大背風的山壁,有處天然形成的山縫,忙飛掠過去,略略打量,勉可容納十餘人。
瞧了一眼不斷逼近的烏雲及風雪,達摩不再猶豫,右手執錫杖疾刺山縫內壁,砰的一聲,錫杖沒入大半,然後內勁貫杖,右臂一振,只見錫杖沒入處約丈余範圍內的石塊窣窣而落,再抖擻左臂,以內力盈袖,一卷一撥,落下的石塊轉瞬被甩出大半。
如此反覆時,達摩忽聞遠處有響動,辨聽之下,心下瞭然,遂轉身出洞。放眼遠望,正是趙秉文氣喘吁吁地朝這裏奔來。
達摩躍將過去,問道:「小檀越為何不在原地等候?」
趙秉文凜然道:「天寒風驟,大師為眾人開路,我豈能坐視大師孤身困頓於險境?我雖年幼,『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道理卻還是懂得。」
達摩破顏道:「既如此,小檀越可瞧見了前方的山洞?請你速速返回召眾人到此躲避風雪。」
趙秉文知道風雪將至,將位置記下後扭身便跑。
待趙秉文引眾人來時,達摩已將山縫拓為可容百人休息的山洞。宋雲指揮眾人起火燒水,各自歇息。達摩只在洞內隅角打坐不語,張虬卻似怕他一般,唯恐避之不及。趙秉文心中甚是不解。
不多時,風雪鋪天蓋地而至。
翌日,風雪分毫未減。因宋雲屬下攜糧,眾人省着吃尚可無虞,飲用及燒飯用水則將積雪盛入鍋中融化燒開,然木柴已告罄盡,明日所需全無着落。望着洞外的狂風暴雪,眾人畏步躊躇,愁眉不展。
趙秉文來到宋雲面前,執禮道:「宋大人,您手下兵士眾多,訓練有素,不知可否派人手拾些木柴?」
宋雲心中暗道:「這場風雪不知何時能停,若時日久了,我們攜糧再多,恐亦有山窮水盡之時,如今自是人愈少愈好。且我若派士兵外出拾柴,人少則難以成行,人多則家中空虛,那名胡僧武功甚強,滿臉鬍子的黑大漢也似不弱,只恐趁虛奪糧為害。」想到此,便面露難色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這班屬下均是金玉其外,擺擺門面,卻從未上過沙場,更無武功傍身,在這般風雪下出去亦無大用,反倒平添傷亡。何況他日回國,本官於朝廷、於他們父母妻兒無法交代。不過小兄弟年紀雖小,卻凡事敢為人先,慮事面面俱到,令人好生欽佩,更令本官這主事之人慚愧哪。」
趙秉文聞言有些沮喪,又扯着張虬的袖子道:「鬍子張,你的武功高強,我們出去尋些木柴罷。」
張虬揮臂將趙秉文甩開,斥道:「我們來時路旁哪曾見過半棵樹木?又遇這般天氣,天寒雪大路滑,老子只怕有命出去、沒命回來。」說到這裏,張虬眼珠一轉,又道:「臭小子,你不會是想藉機…」
此時達摩起身抖抖僧袍,對趙秉文道:「小檀越可願與貧僧下山拾柴?」
甫出洞口,趙秉文即被風雪刮的站立不穩,便是一步也難邁出
第十一回 脫胎易筋骨